摘要:显然,《荡》的作者与李商隐的立场不同,他是站在同一阵线上为对方的错误行为痛心疾首,为大好前景毁之一旦而扼腕,这表现在下一段叠句中连用的几个“曾”,对曾经的强大、曾经的辉煌的追忆,既是唤起对方的情感共鸣,更是感慨今非昔比的破败,把诗人扼腕惋惜的强烈感受,来感染对象,使他放下警觉和隔膜,能耐心地认真地听取意见。真正的大雅正声,是剔除了个人偏见、个人情绪的作品,我们在《板》《荡》中,看不出诗人的个人好恶,一切以天下兴亡为本,以苍生命运为念,他的情感投射和主张,对于所议论的焦点是建设性的,任何个人的情绪好恶在这种立场和态度面前都没有容身之地,所谓邪不压正,以雅正之声发出的声音,就是这世界最强有力的声音,在一个群居社会里,大至帝王将相,小至贫民百姓,都不用想在这样的凛然正气面前“全身而退”。

4、【建安别裁】《诗经~大雅~荡》——再说雅道正声
苦口婆心一剑封,今人谁问雅之锋。
无偏无倚全无畏,正道从容不老松。
有人说这首诗是武王借文王口声讨商纣的檄文,也有说是召公“伤周室之大坏”的谏文,从文本的角度上衡量此诗,这些说法都有道理,但难以统一。
我们前辈评诗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尤其是宋之后到清代的评诗者,不注重诗的韵致氛围情绪气氛,偏爱理性分析,深究义理,不问情境,由分析义理入手解读诗歌,难免各执一词难以服人,所以竟有人把这首诗说成是有韵的《尚书》,但有韵与无韵之间,岂止是字面间的浅表差别?回首诗论中的各种分歧,问题多出于此。
一首诗最关键处是情境,情境每在语气、立场、角度、氛围之间表现出来,在有歧义处依情境还原本意,才能梳理清晰。
这首诗可以说是咏史源头,论史典范,也是谏书体例,声讨檄文,到底归于哪一类型,不是内容可以统一认识,而是诗人的情感立场。在此,最关键处不是文王所嗟的具体内容,而是通篇语气和情绪,这语气和情绪透漏出诗人与目标的关系,透露出诗人的身份、地位和对所不满的人和事的立场态度。
开篇结以“靡不有初 鲜克有终”,语重心长微言深意,像是劝勉自家子弟,如家书一般亲切诚恳,其痛心处伤筋动骨一般的切身切肤,诗人的情感是正向的,与所劝勉的对象是共同利益者,诗人的口气像是摸着目标对象的脑门谆谆教导,而不是后世常见的那种冷嘲热讽。
对比中晚唐咏史,小杜的“至竟息王缘底事”并没有讽刺息夫人苟且偷生的意思,相反“默默无言几度春”还用一声深沉的叹息,表示理解她的艰难处境,但“可怜金谷坠楼人”却是更上一层,对绿珠的气节大加赞赏,没有否定,只有褒扬,这个立场和角度是亲切关联的,是“热讽”。
再看李商隐的《马嵬》,“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我们透过诗语,能看到诗人轻蔑的冷笑,冷眼看待这一江山倾覆的灾难者,是站在与肇事者对立的立场上,冷峻的轻蔑的旁观者,“如何四纪为天子”的口气态度,与“靡不有初 鲜克有终”是完全相反的,是“冷讽”。“冷讽”在中国诗歌史上,是偏离大雅正声的,过重的怨尤戕害了诗人的感情立场,从痛心疾首处疏离到冷眼旁观,这是一个质的变化,与所讽对象不在同一立场,抱持着看笑话的心态,有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意思,诗文也就不再有振聋发聩的警示作用,而只是一种怨气的痛快发泄。
显然,《荡》的作者与李商隐的立场不同,他是站在同一阵线上为对方的错误行为痛心疾首,为大好前景毁之一旦而扼腕,这表现在下一段叠句中连用的几个“曾”,对曾经的强大、曾经的辉煌的追忆,既是唤起对方的情感共鸣,更是感慨今非昔比的破败,把诗人扼腕惋惜的强烈感受,来感染对象,使他放下警觉和隔膜,能耐心地认真地听取意见。还原这几个“曾经”所带入的感受,就像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回味共同的过去,回味共同的业绩,共同的辉煌。并肩坐在一起的感觉,是让以下的文字最大限度地被对方接受。
不以被对象接受为目的的文字,都只是一种个人的情感宣泄,无关事功。无关事功的个人情感宣泄难免带着深刻的个体痕迹而有失偏颇,于史而言,一家之言难入正统。真正的大雅正声,是剔除了个人偏见、个人情绪的作品,我们在《板》《荡》中,看不出诗人的个人好恶,一切以天下兴亡为本,以苍生命运为念,他的情感投射和主张,对于所议论的焦点是建设性的,任何个人的情绪好恶在这种立场和态度面前都没有容身之地,所谓邪不压正,以雅正之声发出的声音,就是这世界最强有力的声音,在一个群居社会里,大至帝王将相,小至贫民百姓,都不用想在这样的凛然正气面前“全身而退”。
面对这种声音,唯一不伤及自身的选择就是赞同和支持。雅道正声这把双刃剑,就是《板》《荡》作者教给后人的全部,是尴尬处境中的中国知识分子拳拳赤心的纯洁信念,更是无往而不胜的最精湛的斗争艺术。
梦也无声著名诗人、诗词评论家,中国古典诗歌的爱好者实践者传播者,作家、影视编剧、影视策划人。
作者:梦也无声 编辑:章雪芳
审核:小楼听雨 校对: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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