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外婆是熬麻糖的行家,每年的臘月,是外婆最忙的時候。外婆是熬麻糖的行家。

編者按:弘揚我縣優秀傳統文化,是歷史賦予的責任,也是傳承文化根脈、共築文化自信的時代命題。2020年6月13日爲文化遺產日,按照國家文物局要求,展開以“讓文化遺產活起來”爲主題的宣傳活動。鎮巴縣博物館從即日起,以傳統文學、傳統音樂、傳統舞蹈、傳統戲劇、傳統曲藝、傳統禮儀與節慶等國家級、省級、市縣級重點民間文化遺產項目,採用文學作品形式進行介紹,向公衆呈現我縣豐厚的民間文化遺產資源和優秀的民間藝人風采,宣傳展示我縣民間文化保護成果。

傳統飲食

外婆是熬麻糖的行家

文/郝明森

一到臘月,年味就在鄉村瀰漫開來。家家就會忙碌起來,殺年豬、灌香腸、燻血粑、磨豆腐、蒸甜酒、做湯圓等等。因爲家境還不錯,這些東西每年都必備,我對這些都不感興趣,只有一樣是我最喜歡和難以忘卻的,那就是熬麻糖。

麻糖一詞起源於何時何地,尚不卻,但香甜不麻嘴則是確實的。舊時,麻糖是祭竈神的主要貢品。傳說竈王爺愛說閒話,每年臘月二十四迴天庭向玉帝老兒彙報工作,嘟嘟囔囔地說張家長,李家短,沒一樣他能滿意的。

玉帝老兒聽了很是生氣,來年便常發點脾氣,弄些水澇旱災出來,正因他這張愛說閒話的臭嘴使黎民百姓受苦受難。於是人們在臘月二十三祭竈時,放了麻糖在供桌上,把竈王爺的嘴給粘住,免得他在玉帝面前說東道西,這次他真還上了當,玉帝召見他,他的嘴再也張不開了,不管問啥都是點頭。來年,百姓託玉帝洪福,風調雨順,五穀豐登,自此,用麻糖給竈神上供成爲傳統的習俗。

麻糖作爲家鄉的特產,是很受男女老少歡迎的,是純粹的手工產品,與工業麻糖的味道不一樣。慢慢回憶童年,覺得最甜蜜的還是那些有麻糖的日子,帶着它的特殊節日氣氛,將我帶入年關。麻糖的名字來源於它的顏色和味道,顏色是麻色,界於黃色與黑色之間;喫起來既甜又香味道純美。故鄉的先人根據麻糖的兩個特點,給它取名爲麻糖。

麻糖還可以做出很多品種和花樣,將熟芝麻、花生米、核桃仁,倒入化開的糖稀中,攪拌均勻,再裝進預備好的長方木箱中,碾壓至箱口平,趁熱拉切成薄片,根據放入不同材料稱它爲芝麻糖、核桃糖和花生糖。

我覺得最普通而有趣的是米花糖和包谷花糖,先用河沙將包穀、大米炒熟或炸花,後來有專業人士遊村炸花,將包穀、大米之類放入鐵質密封圓罐中,置火上翻滾炙烤,估摸熟透了,便將大布袋套接在罐口,磕開閘閥,“嘭——”一聲悶響,口袋劇烈膨脹,提起來一看,只見滿袋子初綻花蕾、指頭大的花菇丁兒。

將爆開的大米花倒入糖稀中做成乒乓大小的小圓球,叫米花糖,若倒入爆開的包谷花,就捏成蒸饃大的圓球,叫包谷花糖。這兩種糖即可喫又可以當玩物,這是其它年食都不具備的。因爲這些原因打記事起我就對熬麻糖特別關注,因而對熬糖的程序特別清楚。

我外婆是熬麻糖的行家,每年的臘月,是外婆最忙的時候。那個時候,家家戶戶過年都有熬麻糖的習俗。因爲外婆對熬糖的火候掌握得最精,做這些手工是鄉親們不二的人選,而外婆也不論路途多遠,都有求必應。

自然少不了到我家熬幾鍋,熬糖首先得準備麥芽,先量上幾升麥子,端在堂屋門口,和母親一起將秕的,爛掉的,生蟲的麥子剔除,然後把麥子裝在木桶或者筲箕等用具裏,撒上水,蓋上布,放在火坑邊牆角,五至七天,麥芽長出來了,大約一寸多就可以了,把麥芽剁碎,用石磨磨好,就可以開始熬糖了。熬糖的主要原料是大米、包穀和紅苕。

那時糧食缺乏的年代,主要是包穀和紅苕,先是用石磨將包穀磨成面,開水浸泡,大火煮熟,然後倒進磨好的麥芽,這時奇蹟就出現了,水和包穀分離開來,以四角吊起的白粗布包袱控幹,再煮再控,直到將汁液全部煮出。

將控出的汁液放進大鍋中,用文火熬製,那過濾好的水就是最初的糖水。這時的水是不甜的,得再到鍋裏熬。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特別掌握火候,心急不得。熬糖,講究的是一個“熬”字,是功夫活兒,一定要文火慢慢熬,不急不躁,糖水在大鍋裏熬着,水蒸氣熱烈地升騰,外婆守在鍋邊不斷地往鍋裏添糖水,母親不斷地添柴。所有的糖水都入了鍋,再熬一小會,就有糖的香氣了,隔壁左右的小孩也聞香而來,齊刷刷地圍在鍋邊,嘰嘰喳喳地吵鬧着。

這時,外婆給每人舀一小碗糖水,大家就圍在鍋邊喝糖水。享受着,稱讚着,笑着,鬧着,我看着一張張愉悅的臉,喝着濃香四溢的糖水,我的小小的心滿足極了,幸福極了,美妙極了。直到如今這場面,這氛圍都如花開在我的視野。

滿滿的一大鍋糖水用文火熬製,像冬季的河水慢慢退去,鍋中汁液漸淺,色澤漸深,濃度漸稠,鍋邊就會結晶一些糖鍋巴,外婆用鍋鏟剷下來,獎給守在竈邊的我。這種糖鍋巴是最甜最香的,很有嚼頭,如果沒有喫過這種糖,永遠也就不會體味到它那最美妙的滋味。

接下來就是要用小火慢慢地熬了,事情簡單多了,鄰家的孩子瞌睡來了,陸陸續續回家,最後只剩下我還守在竈臺前,靠在外婆身邊,外婆慢慢地添柴,火光映着她那滿是皺紋的臉,映着她額前的白髮,火苗在竈裏歡跳也在外婆眼裏閃爍,空氣中的糖香越來越濃,窗外北風正緊,紛飛的雪花從房頂瓦縫裏鑽進來融化在竈間,融化在我們的臉上身上。許是外婆也怕寂寞,每當我睡瞌來了,呵欠驟起時就會給我唱歌謠:

“臘月二十三,家家忙的歡,半夜起,五更睡,都爲過年忙;對面王大媽,隔壁他二嫂,洗糯米,劈乾柴,都在熬麻糖;火在鍋下燒,糖在鍋裏笑,坐竈前,慢慢熬,麻糖甜又香......”

麻糖在這樣的情景中熬成了,待到能以竹筷挑起汁液而絲連不斷,便可以起鍋。起鍋前先在簸箕攤上炒熟的包穀面,用木瓢將汁液舀出傾入簸箕,靜待冷卻。

然後便是拔塘,拔塘多用一根茶杯粗細的木棍,以麻繩將其下半部捆綁在柱頭上,上半部向外斜出。雙手將冷軟的麻糖拉拽成繩狀,托起,挽在花梨木曲棍的上面,再用擀麪杖樣的短棍挽結在糖繩兩端,用力來回拉、扯,迴旋,扭轉;拉出一兩米遠之後,折回木樁,再重複拉、扯、擰.......這中間絕不能休息,一定要一氣呵成,拉糖是一個體力活,“糖稀”越來越涼,越來越難拉,越來越硬,漸漸的由灰黑色變成灰白色了,最後變脆了,這就成了麻糖。用木頭輕輕一敲,整塊整塊地落下,這就是我們平時的零食。

每天上學,用報紙包幾塊放進口袋,上課的時候,趁老師不注意,偷偷用舌頭舔上一口,舔過之後,意猶未盡,反而會被那香甜味兒讒得口水直流,更無心思聽課。因此,那年月,所有的農家孩子的衣服都有兩個顯著的特點,一個是衣袖,永遠是黑乎乎的,結着一層層的殼,那是因爲擦鼻涕的原因;胸前的衣服第三粒釦子之間永遠是溼的,那是趁老師不注意偷偷低頭舔麻糖而流下的麻糖與口水的混和物。

我的童年定格在這樣的情境中度過,讓我直到如今不願醒來,熬糖永遠屬於我的童年。

年關將近,街頭集市上,麻糖的香氣又浮現。歲歲輪迴,彷彿一場甜蜜的相約。過去,麻糖是祖輩們,利用手中的包穀紅苕,製造的飽肚填飢的美味,也是祖輩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儘可能地改善生活的智慧體現。

如今,食品充足,肚餓反而變得難得。桌上的零食越來越多,各種餅乾、糕點讓人無從選擇。但每到過年,熬麻糖的人越來越少了,給我們留下一些遺憾。等下一代的孩子長大,也許不會記得麻糖的做法,但相信糖漿裹着穀物的麻糖香,會承載着家庭的味道,繼續留在我們這一代人的最甜蜜的記憶。

來源:鎮巴縣博物館,圖片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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