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私房菜到底是神聖殿堂還是家庭伙食呢?

  讓·伊夫的私房菜作品:特色甜點冰淇淋馬卡龍。供圖/讓·伊夫

  巴黎私房菜

  文/瑪達姆王

  本文首發於總第879期《中國新聞週刊》

  對我這種天生味蕾不發達的人來說,喫的重要性一直排在穿住行之後,在哪兒喫和誰喫往往比喫什麼更重要。但我生活在一個以美食著稱的城市:巴黎。

  僅在TripAdviser註冊的巴黎餐廳就有18841家,數量驚人。要知道,全市人口才600多萬呢。不過2017年巴黎有4100萬遊客光臨,這些餐廳能生存,不算奇蹟。

  並且,大多數好餐廳還需要預訂。多年來的經驗告訴我們,如果4人以上想找個不錯的地方喫飯,無論是正式的晚餐還是週末的早午餐,如果不預先訂座就會四處碰壁。因爲一般餐廳規模都不大,只能容下十幾桌客人肩挨肩坐下。

  另外餐廳不追求翻檯率,法餐以慢著稱,餐廳點菜、上菜慢,客人喫飽喝足以後喜歡坐着慢慢聊天,而不急於買單走人。所以每家餐廳接待能力都不大。

  今年,熱愛美食但從不做飯的朋友來巴黎度假,她的愛好是探訪各地好餐廳。我們喫了若干TripAdviser上排名靠前的餐廳,其中不乏米其林一星二星三星、準米其林,喫遍傳統法餐、法餐和日本餐結合的新法餐、希臘菜、意大利菜、西班牙菜和海鮮。

  大多數時候,我也喫不出什麼好來,總覺得形式大於內容,還不如我在街角農貿集市上採購新鮮食材或成品,自己做點兒簡單飯菜或喫麪包水果更滿足。

  更讓我自己好奇和樂於一探的,是巴黎大廚的私房菜。

  旅法英國作家皮烏·瑪麗·伊特維爾在《巴黎浪漫嗎?》中寫道:“在法國,高級烹飪與小資烹飪或家庭烹飪在傳統上有天壤之別也就是說,在大廚和廚子之間,一邊是精緻廚藝的神聖殿堂,另一邊是樸素、豐富的家庭伙食。”那麼,巴黎大廚的私房菜,又屬於哪種呢?

  我們在“在大廚家喫飯”網站預訂了口碑最好的廚師讓·伊夫(Jean-Yves)的私家菜。所有評論都對他讚不絕口。

  他是西貢出生的越南人,熱愛做菜,卻遭到家人反對。在當了20年室內設計師之後,他終於轉行,投身自己熱愛的事業:做菜和招待客人。

  讓·伊夫的家庭餐廳很小。

  進門是廚房兼客廳,樓上是主人的臥室和洗手間,一隻小狗乖乖趴在房中間,安靜地看着來借用洗手間的客人。

  客廳中間的地板鑲嵌着玻璃,透過玻璃可以看到位於地下室的餐廳。一張能坐12人的大餐桌佔了餐廳大部分面積,佈置是亞洲風味混合一點法國元素,很有味道,室內裝飾本來就是大廚的老本行和拿手好戲。

  大廚讓·伊夫正在精心製作甜點

  晚餐有兩道前菜、一道主菜加一個甜品,不用說還有大廚根據季節親自調製的開胃酒以及精心搭配的佐餐酒。讓·伊夫曾在法國和亞洲學習廚藝,並喜歡在旅途中留心觀察當地人的飲食,融會貫通到自己的廚藝中。他做菜喜歡採用各地食材,混合了法國菜、越南菜和泰國菜多種風味。

  第一道前菜是越南春捲,餡兒是加了檸檬草的烤雞肉。第二道前菜是意大利餃子,餃子餡兒是剁碎的大蝦、豆腐和野生蘑菇,以意大利沙巴雍甜醬調味,味道組合無論對東方還是西方客人來說都充滿了新奇感。

  主菜則是烤鴨胸,淋上日式串燒醬、煮熟後弄碎的紅薯和西葫蘆與椰奶混合而成的調味汁,風味獨特。

  晚餐分量很大,但同桌的西方食客無論男女老少都能輕鬆應付。

  一位西方少女(她是全桌唯一的未成年人)風捲殘雲般把甜品碟颳得跟舔過一樣乾淨,說着話還意猶未盡地用勺子刮她爸爸的盤子。坐在我左邊的這對父女是美國人,爸爸是藝術商,女兒是正在讀高中的滑雪運動員,暑假來法國學法語。

  少女才15歲,已經是北美某滑雪排名榜第三名,估計登上奧運獎臺指日可待。她見多識廣,落落大方,和陌生成年人侃侃而談,一點兒不拘謹羞澀。

  我右手和對面是越南裔四姐妹加白人大姐夫。四姐妹毫不諱言自己是越南難民。跟父母坐船逃難到悉尼時,三姐才一歲,只有老四在悉尼出生。現在二姐在倫敦工作,其他三姊妹在悉尼,都樂觀開朗。

  作爲難民,她們的成長想必是艱難的。據說她們的父母至今還在辛苦工作,目標是攢錢退休,然後可以多陪伴90歲的祖母。和我一樣,越南裔四姐妹面前的主菜也剩了一半。喫不完的她們都倒在了白人大姐夫的盤子裏,由他負責打掃——非常亞洲傳統。

  上菜間隙,廚師來桌邊寒暄。原來他也是越南難民,小時候跟父母從美國駐越南大使館坐飛機逃難到美國(第二天西貢就被越共接管),成爲1975年越南“430事件”前在驚心動魄的“常風行動”中從美國大使館成功逃難的1000名越南人中的幸運兒。他們全家在美國住了一年,才輾轉到法國。

  我坐在餐桌中間,一邊是劫後餘生的越南難民,一邊是美國未來的奧運之星,兩邊的話題都新鮮有趣,耳朵都不夠用了。

  讓·伊夫家混合着亞洲和法國風味的餐廳。供圖/讓·伊夫

  如果說在廚師家喫飯是巴黎私房菜的主場版,那麼請廚師來家做飯,應該算是客場版了。這更令人好奇,客場作戰,缺少順手的廚具餐具,大廚如何保持水準?尤其是朋友家裏平時不開伙,家裏廚具嚴重缺乏,雖然好歹有兩隻鍋,但連鍋鏟都沒有。

  到約好的時間,網站上看上去高大英俊實際瘦小的大廚德夫(Dev)拖着箱子孤零零來了——我以爲他至少要帶兩個幫手呢。

  箱子裏裝着準備好的食物半成品。雖然事先已做過溝通,但設施的缺乏顯然還是出乎廚師意料。對於他需要的大多數工具,我們的回答都是,沒有。面對種種侷限,德夫倒是相當淡定,說他有辦法。於是留下他自己在廚房忙,食客們在客廳端着酒聊天。

  聊得興起,德夫的身影突然無助地出現在客廳門口,原來被烤箱難住了。大家圍着烤箱研究半天,都束手無策,後來總算把說明書翻出來,研究了一番,烤箱終於開始工作。

  經受了種種考驗之後,晚餐還是按時鼓搗出來了。雖然是非正式家宴,但和高級餐廳規矩一樣,每上一道菜,變身招待的廚師就會來到桌前,向客人一一介紹原材料。

  德夫是巴黎出生的印度人,說一口尾聲上揚的法式英語,菜式則是印度、法國和意大利混合風味。條件有限,這頓晚餐當然不會太豐富,只有一道前菜、一道主菜和一個甜品。

  如果說擺盤還算過得去,味道對我來說則沒啥驚喜,意大利米飯甚至稍微夾生。並且女主人完全不能沾辣椒,而印度大廚對此不知情,主菜放了一點兒辛辣調料,結果女主人一口不能喫。但她體貼地沒出聲,把主菜分給其他人。大家也都非常捧場,連連稱讚。

  美酒配美器,主客個個閱歷豐富,謙和低調,談笑間,一瓶香檳、一瓶白葡萄酒、一瓶紅葡萄酒下了肚。一頓飯賓主盡歡。

  那巴黎私房菜到底是神聖殿堂還是家庭伙食呢?我覺得介於兩者之間。菜式選擇有限,但菜品擺盤比起家庭烹飪還是講究得多,味道和食材組合也更有新意。最棒的是,不像在高級餐廳那樣,只能正式着裝(夏天在沒有空調的巴黎餐廳這可是一件苦差事),正襟危坐,竊竊私語,而是可以放鬆地大聲談笑,觥籌交錯,酒酣耳熱。

  所以,私房菜的魅力不在喫,在私房之趣。

  值班編輯:萬霽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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