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格是隻傻狐狸。

所有狐狸都這麼說。

因爲除了他,沒誰願意接觸那隻新來的老疤狐狸。

老疤是從草原來的。

一個和終年飄雪的雪山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那裏有河水,有陽光,有好喫的漿果,也有陰險的獵人。

老疤炫耀他死裏逃生的疤痕,但無人羨慕。

除了阿格。

“太酷了。”

他說。

“你還有其他故事嗎?”

“當然有,不過——”老疤狡猾地笑,“我餓得厲害,那可沒法講故事。”

2

於是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在所有狐狸都忙於溫飽而奔波的時段,阿格卻經常把自己的食物,叼給老疤。

不過沒人說什麼。

因爲,老疤來之前,阿格就已經是一隻傻狐狸了。

不然誰會沒事跑到湖面的冰窟窿旁,自言自語哈哈大笑,甚至把頭伸進去吐泡泡。

“傻狐狸。”

老疤也忍不住說。

“我想聽故事。”阿格迫不及待,眼裏放着光。

他想聽的,不過是那些摻雜着溫暖陽光與草地的故事,偶爾的兇險刺激,更多的妙趣橫生。

像一個遙遠又不可及的夢。

3

阿格也有自己的祕密。

他喜歡一條魚。

她叫阿麥,麥子的麥。

“那是一株很好看的金黃色精靈。”阿格解釋。“大概像太陽那樣溫暖。”

“那我們就有了一地的太陽。”

阿麥咯咯笑。

“對,”阿格歪頭,在水裏吐了幾個泡泡,“我們可以在麥地裏打滾,裏面藏有陽光,它們都在跳舞。”

這些都是老疤告訴他的。

“那你見過嗎?”

阿麥問。

“當然了。”

其實並沒有。

但愛情不總是這樣,你就是想留給對方更漂亮美好的那番世界,即使不存在,你也想描述給她看。

“那太棒了。”阿麥說,“你會帶我去看嗎?”

“當然了。”

4

可阿格越來越瘦。

瘦弱得不像是挺得過這個冬天。

但他還是將僅有的果乾放在老疤面前,一臉歉意地對他討好笑。

“抱歉啦。”他道,“你能不能再給我講幾個故事?”

“阿格你要知道,”老疤有些不忍心地看着他,“魚是離不開水的。”

“我知道。”

“她也離不開這裏,見不到麥田。”

“她見得到。”

“傻狐狸。”

阿格嘿嘿笑。

“講故事吧,我還要講給她聽。”

“你們是不可能的”,老疤一針見血,“你是狐狸,她是魚。有些愛情就像玫瑰,生來只是爲了被斬首,沒有結果。”

“是嗎?”阿格歪頭皺眉,“我喜歡玫瑰。”

“更喜歡她。”

5

“我知道怎麼帶你去看麥田了。”

阿格興沖沖地把頭扎進冰窟,對阿麥說。

“沿着湖下去是條小溪,小溪蜿蜒的盡頭是瀑布,瀑布下面就是草原。我們只要一路往下,就能到麥田,一地的小太陽。”

“可湖面都封了,溪流凍成冰,我遊不過去。”

阿麥憂心忡忡。

“沒關係。”阿格信誓旦旦。

如同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要帶着他心愛的姑娘私奔,外面對他而言,只有美好與寬廣。

“我已經和我的朋友說好了。”阿格說,“我們可以凍在一塊冰塊裏。到時候我在冰裏對他擠眉弄眼,他只需要小小地推我們一把,我們就會一直往下滑呀滑,一路滑到我們想到的地方。”

“能到大草原嗎?”

“能。”

“能到金麥田嗎?”

“能。”

“能看到玫瑰田嗎?”

“當然能。”

“那你來抱我吧。”

阿麥對阿格笑。

“那太好了。”

於是,那一夜,幾乎所有狐狸都聽到了,那充滿決心的“撲通”落水聲。

6

第二天,所有人都看到了凍在湖面上的大冰塊。

阿格在裏面。

阿麥也在裏面。

阿格抱着阿麥。

他蜷縮着,像一個蓬鬆又柔軟的球,緊抱着她。

老疤走過去,看着他。

阿格已經凍死了,在他凍進大冰塊之前,他就凍死了。

“走吧。”

老疤輕輕推他一把。

冰塊緩緩滑動,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滑呀滑。

滑進溪流,滑下瀑布,掉進深潭。

然後被水飄着,一路流經河岸,流過春天,流過夏天,流到秋天。

那裏有一片大麥田。

裏面有狐狸和魚的故事。

“我們到啦。”

(文章作者:亦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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