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罵人之毒,勝過潑婦,區別只在於,潑婦能罵哭人,才子能罵笑人。更大的區別在於,才子罵人是藝術,品之若啖蔗含飴,大快朵頤,潑婦罵人是糟粕,聞之若鬼嘶獸嚎,又若蠅屎在喉。

跟蘇東坡學罵詩:學究喝私酒喫病牛肉與老白菜幫子燉豬肉

有人拿詩來請蘇東坡品賞,說是某大才子所作。蘇東坡放眼望去,俗不可耐,令人作嘔。於是不吝惡語相向:

正是東京學究飲私酒,食瘴死牛肉,醉飽後所發者也。

冬烘先生的學究,一無才情,何來好詩?真有詩,也是喝着廉價的私酒大醉,喫着病死的牛肉大飽,如此酒足飯飽噴出來的東西還能好聞得了?說的更難聽者,這詩就是一附庸風雅老學究的私酒病牛肉嘔吐物啊!

跟蘇東坡學罵詩:學究喝私酒喫病牛肉與老白菜幫子燉豬肉

活靈活現如漫畫,醜到極處是爲美,當然這是藝術之美。惡語相向類潑婦,入目三分罵亦精,當然這是大才子之罵。

可以想見,蘇東坡說完之後,當會得意地仰天哈哈大笑,倒像他作了一首好詩。而那求品詩者也當擲詩於地,撫掌暢笑,好像怕私酒病死牛肉的嘔吐物髒了自己的手。

蘇東坡就是如此心直口快,坦蕩率真,純然無邪歡樂少年派。好便說好,不好便是不好,說的都是心裏話。就以這惡作劇式的詩評而言,虛心者當聽來如醍醐灌頂,字字切骨如珠磯,的是不可多得評詩妙語。

想起自己也做過類似的事。那時正當副刊編輯,有一婦女拿詩來非讓發表不可,內容是歌頌鎮裏新建的計生大樓的,語言是標語口號式的狂呼大叫,草草地激動地寫在一張小紙上。緩兵之計是讓她抄在稿紙上,看着像準備發表。有人問詩如何,我說像老白菜幫子燉老豬肉。這時埋頭抄詩的她突然抬起頭來認真地對我說:“徐老師,白菜燉豬肉最好喫!”本來我們忍着沒笑,卻讓她戳到笑點,開懷大笑,她也笑了起來。我心裏明白,我們是各笑各的笑啊!一時間,被她的兒童天真派所感動,真選了她的幾行詩發了個豆腐塊,激動得她跑來專門感謝,還邀我們去參加聯歡會,聽她朗誦這首詩。

跟蘇東坡學罵詩:學究喝私酒喫病牛肉與老白菜幫子燉豬肉

這類笑謔,並無惡意,既圖一時嘴頭痛快,又想炫才,與小孩子惡作劇沒兩樣,所以總是很可愛,很討喜,也很藝術。事後我還爲此寫了一篇幽默小品文呢!當然與蘇東坡笑嘲相比,是狗尾附驥,僅得其皮毛,聊博一小笑耳。而東坡之了不起處,是敢如此當面譏諷權貴與小人,而不懼惹禍上身,爲好人出一口噁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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