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觀察者網 李泠】

6日上午,向來敢怒敢言的立法會議員何君堯於屯門“擺街站”時遇襲受傷。雖然兇徒被當場控制,何君堯議員後來也發聲報了平安,但遇刺一事多少爲即將開啓的形勢嚴峻的區議會選舉再添一道陰影。

“反修例”風波持續至今已歷5月,香港在狂熱的抗議浪潮中迎來第六屆區議會選舉。將於11月24日正式投票的區議會選舉可謂歷來競爭最爲激烈的一場,出現1099人競逐452個地區議席的情況——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不少是反對派新面孔“空降”。

香港社會如何看待不斷湧現的暴力行徑?建制派議員又該如何在嚴峻的形勢中守住舊有陣地?觀察者網採訪了今年繼續參選、同時也是何君堯同事的屯門區區議員陳文偉先生。

·何君堯議員傷情穩定

觀察者網:何君堯先生現在情況怎樣?您這邊有最新消息嗎?

陳文偉議員:他6日早上遇刺,醫護人員很快趕到,給他做了簡單緊急的救護。現在他人已在屯門醫院接受治療,情況還算穩定。人是清醒的,因爲他一直有跟同事保持聯繫。

何君堯遇刺,只是“反修例”以來香港衆多誇張場面的一幕

何君堯議員受傷後錄視頻發聲

觀察者網:目前香港社會輿論對這事有什麼反映?

陳文偉議員:我們建制派很多議員及候選人對這事非常憤慨,6日早上立法會的建制派議員也一起譴責了這一事件。政府也發聲明強烈譴責襲擊行爲,現在警察也高度關注這一案件。另一方面,立法會的反對派代表也說了幾句,如對此事表示關注,希望警方能及時處理不同黨派議員或候選人不同程度的受襲情況。

·暴力橫行,建制派議員難當

觀察者網:您今早給我發來一張您競選區議員的宣傳海報,上面提到“社區服務連續十八年”,請問這十八年從什麼時候開始算起?

陳文偉議員:我從2001年開始服務我所在的小區,至2007年,一直擔任社區服務主任一職。2008年開始當區議員,一直到現在。所以說“連續十八年”。

何君堯遇刺,只是“反修例”以來香港衆多誇張場面的一幕

陳文偉議員的競選海報

觀察者網:您有多年競選區議員的經驗,可不可以跟內地讀者介紹下,參加區議會選舉,要做哪些準備工作?

陳文偉議員:其實香港的區議會選舉也是很自由的,每四年選一次,一人一票選出來。大概每1.7萬人到2.5萬人劃分爲一個小區,一個小區裏會有一個議席。對候選人資格的要求也比較簡單,年滿21週歲且居港至少滿7年的合格選民,只要能拿到小區裏最少十位選民的提名,就可以報名參加選舉。

如果想從競選中勝出,平常的準備工作大概可以歸爲兩個類型:一是要對小區裏的基礎設施、交通治安、環境衛生等方面有所關注、瞭解,跟政府部門反饋哪裏做得好或差,並提出相關改善建議;第二種類型則比較瑣碎,幫小區居民處理大大小小的問題——大到小區出現停水停電等緊急狀況,小到洗手間馬桶堵塞、老太太不會用智能手機,乃至夫妻之間吵架鬧離婚、小孩子不聽話等家庭問題,也都會來找你。香港的區議員,某種程度上好比擔着內地人大代表的身份,做着居委會主任的事。

觀察者網:那拉票期間需要做哪些籌備工作?

陳文偉議員:這屆的區議會選舉提名期由10月4日開始,至10月17日結束,11月24日當天正式選舉。我們大概八九月份就進入備選期,準備宣傳、拉票工作。

其實拉票工作就跟考試一樣,不能臨時抱佛腳。平常多關注小區裏的問題,爲需要幫助的小區居民提供實質性的解決辦法,這樣能積累一點知名度及支持度,到選舉期間再拉票,也會便利些。

這次區議會選舉剛好碰上“反修例”運動,風波從6月份一直延續至今,當前香港社會秩序比較混亂,使得相關拉票工作很難展開。

觀察者網:與往屆相比,都難在哪裏?

陳文偉議員:第一是氣氛問題。

一些反政府或“反修例”的市民也會反對我們建制派,將我們與負面概念捆綁在一起。比如他們會說,“你支持修例,也支持警察止暴制亂,所以你是‘黑警’和‘高壓政府’的支持者。”他們的反對口號也在不斷改變,以前是“香港人要加油”,後來發展成“五大訴求 缺一不可”,再後來越來越激進,“港獨”傾向越來越明顯,如“光復香港 時代革命”等。

我這次外出做選舉拉票工作時就遇到很多持類似聲音的人。他們原本不反對我們的,現在也開始反對了。換而言之,他們支不支持你,不一定看你有沒在小區裏幫大家做些實實在在的工作,而是根據你的政治光譜來判斷要不要選你。這點對於建制派候選人來說是非常不公平的。

第二是暴力行爲。

這屆選舉期間發生的暴力行爲,跟以前不是一個等級的。以前偶爾會有一些候選人遇襲的情況,但都是輕微的傷害,沒有被人用刀刺胸口這麼暴力。此外,暴力行爲越來越普遍。比如上週週末太古城集會,民主黨區議員趙家賢的耳朵就被一持不同政見的男子咬斷。兩方市民在集會後吵起來,吵完私底下又打起架,類似暴力行爲現在越來越常見。

觀察者網:那您拉票的時候,有增加什麼安保措施嗎?

陳文偉議員:原本我們公開拉票時會安排同事或義工在一旁全程錄影,現在出了何議員被刺一事,應該也要開始準備訂購類似於武警穿的防護背心了。

觀察者網:八月中旬,您發來一張辦事處門面被潑髒水的照片,請問現在辦公運行是否恢復正常?

陳文偉議員:我還算幸運的,只有門面被潑過一次;我身邊好多同事議員——大概近20位——的辦公室都被破壞掉,窗口被砸爛,門被砸開,電腦、文件等物料都被搗毀,有的甚至被扔燃油彈,燒了不少東西。我有位同事的辦事處前後陸續被破壞七次。

何君堯遇刺,只是“反修例”以來香港衆多誇張場面的一幕

8月中旬,陳文偉議員辦事處門面遭污損

何君堯議員遇刺,我家的菲律賓女傭送完我女兒上學,回來看到樓下多了很多警察,還跟我感慨,“一直以爲選舉期間候選人遇刺這種事只會在菲律賓發生,沒想到香港這麼先進的地方也會有。”何君堯議員因爲很火,所以身邊配備了保鏢,結果都發生了這事;我們一些同事沒他那麼有名,還不至於遇刺,但也不好做事,候選人在街上拉票,別人會追着打罵。今早另一個區的同事就遇到這種情況。

現在香港的選舉情況普遍就是這樣子,一些泛民會把氣撒在建制派候選人身上。

觀察者網:據統計,今年區議會選舉比往屆激烈,參選人數是香港迴歸後最多的一次,452個議席,平均每個議席有2.4人競逐。您估計這屆選舉,建制派還能守住以往那些席位嗎?

陳文偉議員:不好說。戴耀廷提出一項名爲“雷動計劃”的構想,試圖把建制派議員踢出議會,一步步推選出反對派心儀的人當特首。這屆區議會選舉,他們很早前就列了份協調名單,基本往每個區議員席位安排至少一位候選人;他們還把名單放到網上,讓每個區支持反對派的網民知道該給誰投票。

何君堯遇刺,只是“反修例”以來香港衆多誇張場面的一幕

戴耀廷(資料圖/港媒)

我這邊剛好就我一個候選人,何君堯那區加上他是三人,有的區域是四人。我們是長年累月在社區裏耕耘、服務,所以會把一些反對派人士的參選稱作“空降”。不過就今年的氛圍來看,建制派落選的比率有可能比以前高。

觀察者網:您認爲,建制派候選人相對那些“空降”者,在區議會競選中存在哪些優劣勢?

陳文偉議員:以往區議會選舉時,選民會看候選人有沒真正推動小區建設。如果沒有這次風波,建制派當選率會高很多;而現實中,我不敢說我們還有優勢,真的不敢說。我很坦白地告訴你,我自己心裏也不踏實,也沒底,雖然我在社區服務了18年。

今年全港新增30到40萬選民,而且其中大部分是剛滿18週歲的“首投族”。這些“首投族”投票時會看你平時工作做得是好是壞,還是看你政治立場,我說不準,往年所謂的優勢也可能變成劣勢。

現在建制派議員真的很難做。很多建制派候選人不敢大聲說自己支持修例,很少人像何君堯議員這麼勇敢。上面的領導也要求我們堅定地支持,最好能冒出來多講;我就跟領導直說,要是沒有這次選舉,我們可以這麼做,但是選舉臨近,如果冒出來表態,出現萬一,輸掉選舉,連議席都丟了,還怎麼守住建制派陣營?我們也很苦惱。

觀察者網:您認爲何君堯議員遇刺這事會影響現有選情嗎?

陳文偉議員:其實現在香港社會分裂得越來越厲害,基本少有人繼續持中立立場,支持建制派的“藍絲”會繼續支持建制派,而原本可能是淺黃的“黃絲”就難再是淺黃的了,因爲會覺得“警察做得太過分了”等等。何君堯議員遇刺後,我在Facebook上看到很多惡毒、冷血的留言,比如“何君堯,你做戲也做得好一點”“這麼長一把刀也刺不死你”之類。

不同立場的人只會越來越堅持自己已有的立場。“黃絲”們不會反省香港警察的處理手段爲何會不斷升級,只想着“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想着如何進一步反抗政府。

·我們一直對中央抱有期待

觀察者網:現今暴力橫行,而香港主流社會依舊選擇沉默嗎?

陳文偉議員:在我看來,現在的香港社會有個很危險的問題。何君堯議員遇刺,我們都很憤慨,可是我覺得大家對這種暴力行爲有點麻木了。這對社會來說是個非常危險的信號,這代表着每一個普通人都可以襲擊跟自己觀念不一樣的人,也代表市民缺乏保護——因爲警察不一定能立刻趕來保護你。

舉個例子。有人凌晨一點去敲我們派別候選人的門,讓他出來,嚷嚷“警察逮捕黑衣人,跑到我們小區裏,你個區議員是怎麼當的?怎麼讓警察進了我們的花園?”我們候選人選擇報警,但等到凌晨五點纔等來警察的電話,問要不要派人上來。那位候選人回答,“不用了,人都已經走了。”

警察之所以沒能及時趕來,一是人手不夠,二是出警時會遭到一些市民的阻攔,說“這是私人住宅,你不能擅自進入我的地盤執法”。其實警方多次解釋過進入公衆場所和私人地方的權力,不過這些市民可能沒聽到,也可能不同意。

何君堯遇刺,只是“反修例”以來香港衆多誇張場面的一幕

香港警方引條例解釋進入公衆場所和私人地方的權力

以後誰犯罪了,躲到所謂的私人花園裏就沒事了,這不是很危險嗎?!這是一種極其荒謬的認知。然而我發現現在有反對派或別有用心的人會去宣傳這一觀念,希望把警察的合法權力消除掉。但是一旦真把香港警察的這一權力給消掉,現階段就真的沒有人可以保護香港市民了。

現在的香港社會還存在不少很誇張的情況。比如很多黑衣人遊行示威結束後,不光是堵路,有時還會半夜“查車”。如果你開車經過被他們堵住的路,他們會把你的車攔下。如果看你車上有小孩,可能會放你走;如果車上只有一兩人,他們會讓你停車。我身邊有位朋友開法拉利,剛好經過被他們堵住的道路,他們把車攔停後說,“我們在爲香港作貢獻,你是不是要‘捐助’一下?”我朋友怕車被刮花,嚇得掏了5000現金。也有議員每家每戶地敲門“籌款”,雖然目前有的人沒“捐”,他們也沒做什麼,不過一些人會怕得換黑衣服,把頭矇住,還戴口罩。

觀察者網:您覺得香港現在需要內地怎樣的支持?

陳文偉議員:我們希望中央能多做一些工作。之前採取的一些措施,現在來看,效果可以。

比如國泰航空許多工作人員支持“港獨”,民航局向國泰航空發出重大航空安全風險警示,對國泰航空提出幾點要求。現在,國泰航空內部沒人鬧事了。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牽涉到航空公司的營運問題,也涉及機組人員的工作問題。

再比如,原本港鐵從不停運,這爲黑衣人帶來不少方便,打砸燒回來,在地鐵站換上白衣,又成了良好市民。後來中央媒體撰文斥責,港鐵才提前關閉。黑衣人砸、燒地鐵站,就是因爲港鐵“突然”關閉地鐵站,不再方便他們外出搞破壞。

香港的現有氛圍讓大家很不開心,我身邊很多朋友都說要移民,有的已經移民去澳大利亞、馬來西亞,我女兒有三個同學都已移走了。我覺得中央做一些工作,會比香港政府做來得更實際。我們一直對中央抱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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