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畫家、攝影師saar manche

  丨引言:

  結識了新的朋友,一起喝咖啡。聊天。傻笑。忘記了很多煩惱,回憶起來都是會心一笑。

  生活的重量在哪裏都並不輕鬆。但有朋友陪伴舒心了不少。願你身邊也常有這樣的好友,陪你煮茶看花,忘記時間。

  文丨余光中

  摘自《時間真好 撫平了一切》

  ……

  “再來一杯茶吧。”高島略略喘息之後,又爲我斟了一杯。

  大家真也累了,就勢都躺了下來,睡在硬板的大通鋪上。宓宓在我左手,高島在我右側,不一會兒,兩人都發出了鼾聲,一個嚶嚶,一個咻咻,嚶吟在左,咻哦在右,此起彼落,似乎在爭頌睡神。

  只剩我獨自清醒地躺着,望着沒有天花板的屋頂,梁木支撐,排列着老厝的脊椎。

  燈暗影長,交疊的梁影裏隱隱約約都是灰褐的傳說。這樣的屋頂令我回到了四川,回憶有一種瓦的溫柔。

  就這麼無寐地躺在低細的蟲聲裏,南仁湖母性的懷中,感到四川爲近而臺北爲遠。臺北和我已變得生疏,年輕時我認得的臺北愛過的臺北,已經不再。

  廈門街的那條巷子,我曾經歌頌過無數次的,現在拓寬了,頗有氣派;但我的月光長巷呢,三十年的時光隧道已成了歷史,只通向回憶。

  經過了香港的十年,去年回來,說不上“頭白東坡海外歸”, 卻已是另一個人了。我並沒有回到臺北,那回不去了的臺北,只能說遷來了高雄。

  奇異的轉化正在進行,漸漸,我以南部人自命,爲了南部的山海和南部的一些人。相對於臺北的陰鬱,我已慣於南部的爽朗。相對於臺北人的新銳慧黠,我更傾心於南部人的鄉氣渾厚。

  世界已經那麼複雜,鄰居個個比你精細,錙銖必較,分秒必爭;能有一個憨厚些的朋友,渾然忘機地陪你煮茶看花,並且不一定相信“時間即金錢”,總令人安心,放心,開心。我來南仁湖山,一半出於老派的煙霞之癖,什麼鷗盟鷺約之類的逸興,一半卻是新派的生態保護,對種種污染與破壞的抗議。

  深入原始的山區,原爲膜拜牧神而來。不料嚮導我來的人,出山入水,餐風飲露,與萬物共存而同樂,童真未喪,本身已經是半個牧神了。說不定就是牧神派來的吧,或者,竟是牧神自己化裝下山的呢?

  高島翻了一個身,夢囈含糊,也不知是承認還是否認。

  余光中於1986 年11 月15 日

  

  以上文字出自余光中文集《時間真好 撫平了一切》,北京紫圖圖書出品。轉載請註明來源《時間真好 撫平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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