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麼思齊 劉壹昭 編輯|漆菲

39具僵硬的屍體，一個完全密封的集裝箱，一場匪夷所思的致命之旅。

當地時間10月23日凌晨1時40分，倫敦以東埃塞克斯郡格雷斯市的某個工業園，警方在一輛冷藏卡車集裝箱中發現39具屍體，包括31名男性和8名女性。埃塞克斯警方稱，這可能是2005年倫敦恐怖襲擊造成52人死亡以來，英國發生的最大一起謀殺案。

這一事件在英國引發巨大反響。英國首相約翰遜發推特表示"震驚"，要求必須將幕後黑手追尋到底，並稱"我的思念與所有失去生命和親人的人在一起"。格雷斯市政府在案發次日降半旗誌哀，英國民衆在倫敦內政部和貝爾法斯特市政廳附近舉行了守夜活動，當地警察和議員們還簽署了慰問書。

這39名遇難者起初被英國警方認爲是中國人，但中國外交部10月25日表示，中國駐英國使館負責領事事務的公使銜參贊已經抵達事發地點，並與當地警方取得了聯繫，英國警方表示仍在覈實遇難者身份，目前尚無法確認是否爲中國國籍。

此後更多消息指向遇難者或爲越南人。對此，英國警方在10月25日召開的記者會上表示，暫不評論死者國籍，目前法醫專家正在確定受害者的身份。

雖然遇難者身份成謎，這起案件仍讓很多人聯想到19年前的多佛爾港慘案——當時，58名中國人被活活悶死在裝有西紅柿的集裝箱中。而今，這39名遇難者究竟是誰，爲何進入英國？他們是被非法販運還是偷渡，又爲何死在集裝箱內？解答這一系列謎團，恐怕需要長期而複雜的調查。

集裝箱漂泊10小時 當中或有越南人

沒人能猜到這個白色冷藏集裝箱裏裝了什麼。當地時間10月23日凌晨1點05分，25歲的北愛爾蘭司機莫·羅賓遜接到了該集裝箱，並用紅色斯堪尼亞卡車裝載，駛離英國珀弗利特港（Purfleet）。

該集裝箱事後被發現是跟車頭分開行進的——車頭於10月19日從愛爾蘭首都都柏林出發，經過北威爾士的霍利黑德港口入境英國；集裝箱則於22日下午送達比利時澤布呂赫港（Zeebrugge），之後通過輪渡運抵英國。它一路穿越英吉利海峽，駛入泰晤士河，最終於23日零點30分抵達郡珀弗利特港。

這意味着，在羅賓遜接到集裝箱前，它至少在海上漂泊了10小時。這位年輕的司機來自北愛爾蘭，馬上就要成爲一對雙胞胎的父親。他經常在臉書上分享途中見聞，以及駕駛過的卡車照片。這些卡車型號各異，出現的背景也不斷切換，有時在公路上，有時是倉庫旁。他近期曾到過丹麥、瑞典、沙特，運輸的貨物包括地毯、廢金屬等。

接到集裝箱後，羅賓遜駕車來到格雷斯市的沃特格萊德工業園（Waterglade Industrial Park）。他下車前往貨車後門內側取文件時打開了後門，然後看到了39具屍體。

英國《每日郵報》引述羅賓遜朋友的話說，當時他被嚇壞了，先打電話呼叫了救護車，後又打了報警電話。不過，警方並未透露是誰最先撥打了急救電話。《太陽報》稱，是醫護人員通知了警方，但尚不清楚最初是誰先發現這些屍體的。不久後，到達現場的警方看到了這悲慘的一幕，並封鎖了現場。

23日，警方在卡車上取證

埃塞克斯警方發佈聲明稱，此案是該警隊史上遇到的最大一起謀殺案，將會進行廣泛而全面的調查，死者將逐一經過完整驗屍程序以確定死因，之後纔會公佈身份，"這一過程將是複雜而漫長的"。

案發以來，埃塞克斯警察局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在官網上做一次信息披露。"我希望我們警方和所有合作伙伴到目前爲止所表現出的奉獻、努力和協作，能向全世界的人們表明，我們將在未來幾天、幾周、幾個月的時間裏，共同致力於爲遇難者家屬討回公道。"埃塞克斯警察局局長哈林頓如此表示。

10月24日當晚，第一批11名遇難者遺體被送至埃塞克斯郡切姆斯福德的布魯姆菲爾德醫院，接下來將通過屍檢確定死因。據BBC報道，這批遇難者被警方認爲是中國公民。警方還稱，覈查身份和死因將需要一段時間，保護死者的尊嚴是他們的首要關切。

一名法務人員在卡車的駕駛室中進行檢測

但在25日，路透社引述一名越南人權活動人士的話稱，39名遇難者中或有數名越南人。越南人權組織“人權空間”的人員稱，26歲的越南女生Pham Thi Tra My在越南時間23日凌晨4時28分（英國時間22日22時28分）給母親發了數條短信，其中寫道:“對不起,媽媽。我的出國旅行沒成功。我快死了，因爲我不能呼吸了……”她還留下了自己的家庭地址。由於短信發送時間與案件較爲吻合，目前其家人正在覈實他們的女兒是否在其中。

上述人權組織還稱，目前收到至少6個越南家庭求助，擔心有親人當時在涉事貨櫃內。對此，埃塞克斯警察局副局長警官皮帕·米爾斯（Pippa Mills）在25日的記者會上表示，在正式的身份查驗程序完成之前，警方不會提供有關受害者身份或國籍的更多細節。

8000多公里之外，中國網民對此事的關切也隨着調查的推進不斷高漲。"不知道這會是誰家的父親，又會是誰家的女兒？等你回家的燈還亮着吧。"一名網友如此評論，引來一陣惋嘆。

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在10月25日的記者會上表示，不管遇害者是哪國公民，這都是一起極大的悲劇，也引起了國際社會對於非法移民問題的重視。國際社會應在這方面進一步加大合作力度，加強信息情報的溝通，從源頭上及早介入，防止此類悲劇今後再次發生。

卡車駛離現場

被披露的線索背後迷霧重重

經過英國警方一天的調查及媒體的追蹤，卡車的行駛路線逐漸清晰，但藏在背後的種種線索依然令人困惑。

集裝箱的出發地澤布呂赫港是比利時第二大港口，碼頭毗鄰德國漢堡及法國勒阿弗爾港，接近英國，擁有良好的公路及鐵路網絡連接歐洲大陸，及西北歐、中歐地區、東歐地區等沿海港口。2019年1月22日，中遠海運港口公司與澤布呂赫港務局簽署了集裝箱碼頭特許經營權協議，讓這裏成爲中國航運企業走向西歐的重要支點。

當地時間10月24日，澤布呂赫港方面表示，裝有39人的集裝箱在運抵時已是密封狀態，因此這些人很可能在運抵比利時之前就進入其中。不過，比利時聯邦檢察官辦公室發言人埃裏克·範·杜伊斯稱，不清楚集裝箱在比利時停留了多久，也不清楚集裝箱裏的人在抵達比利時之前曾到過何處。

愛爾蘭的全球拖車租賃公司(Global Trailer Rentals，GTR)被確認是涉事冷凍拖車的擁有者。該公司稱，早在10月15日就出租了這一拖車，每週租金爲275歐元。該冷凍拖車內裝有GPS系統和溫度監控裝備。目前該公司已與埃塞克斯警方聯繫，並提供了相關租賃信息。

同樣令人匪夷所思的還有卡車註冊信息。保加利亞當局表示，這輛卡車是在該國港口城市瓦爾納以一名愛爾蘭婦女的名義註冊的。保加利亞公共廣播電臺（BNR）援引匿名消息稱，這輛卡車於2017年6月19日在保加利亞登記後次日就駛離當地，此後再沒回來。

保加利亞總理博裏索夫（Boyko Borissov）接受當地電視臺採訪時表示："這些人不可能是從保加利亞被帶走的。除了卡車車牌之外，我們和此案沒有任何聯繫。但我們正在與英國當局合作。"

與此同時，北愛爾蘭警察突襲了與卡車司機羅賓遜有關的兩處住所。10月23日，羅賓遜因涉嫌謀殺被埃塞克斯警方拘留。不過警方重申，“無需對嫌疑人的身份妄加揣測”。10月25日，埃塞克斯警方又抓捕3人，其中一男一女均爲38歲，來自沃靈頓，涉嫌過失殺人和共謀販賣人口；另一名來自北愛爾蘭的48歲男子在斯坦斯特德機場被捕，涉嫌串謀運送旅客和過失殺人。

25歲司機莫·羅賓遜（Mo Robinson）因涉嫌謀殺被捕。

羅賓遜的父親是通過社交媒體得知兒子被捕的。據稱，羅賓遜一家居住的北愛爾蘭勞雷爾韋爾村（Laurelvale）處於"完全震驚"之中。羅賓遜的一位朋友告訴《每日郵報》，"羅賓遜來自很好的家庭。我告訴你們，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些死者在貨車後邊。"美國CNN亦援引當地市議員的話說，羅賓遜的家人是守法良民，公衆要給他們空間。

對於有人質疑爲何這輛卡車可以經過層層關卡不被察覺，英國移民服務聯盟的露西·莫頓（Lucy Moreton）解釋說，每天湧入英國的集裝箱數量之多，使得無法一眼看清裏面的所有物品。

由於集裝箱運輸時通常被嚴密密封，會給裏面的人造成窒息的危險。而由於冷藏車中的溫度低至--25°C，不少分析認爲，這些人很可能因溫度過低而死亡。

沃特格萊德工業園有幾十家倉庫、汽車修理店和貨運公司，一些在此工作的人同樣感到震驚。"我們從沒想過這樣的悲劇會發生在這裏，發生在這個地區。"24歲的貨運公司司機瑞安·夏普說。

爲何選擇澤布呂赫港，爲何採用集裝箱偷渡

當地時間10月24日晚，倫敦和貝爾法斯特的民衆走上街頭，舉着蠟燭悼念這39名遇難者。"我感到非常憤怒，遇難者如此之多，且以如此可怕的方式。這讓我想要站出來，讓人們知道，人口販賣問題一直都在我們身邊。"一位市民說。

英國移民執法部門前負責人戴夫·伍德曾表示，在英國，人口販賣"是個不斷壯大的行業，也是有組織犯罪的一個主要途徑"。

據《太陽報》報道，一些犯罪團伙心狠手辣、作案嫺熟，現在的生意從走私毒品變成了偷渡移民。近年來，偷渡移民至英國的市場需求激增，聯合國打擊人口販賣和移民偷渡的部門指出，這一產業每年的盈利總額超過50億英鎊，而且還在持續上漲。

英國刑偵專家和退役警員透露，走私團伙往往會用槍支威脅卡車司機，將移民強行塞入卡車貨箱，運入英國境內。之所以選擇卡車，是因爲移民可以和家畜一起運輸，難被發現。而負責偷渡移民的卡車司機需要謹慎選擇路線，避免道路檢查，順利到達指定地點後，可向每名偷渡移民收取約2000英鎊的費用。

這些非法闖入者即便成功進入英國，也無法獲得合法工作許可，很可能被迫淪爲非法勞工或轉而成爲犯罪分子以維持生計。

英國國家移民管理局去年曾警告稱，使用"風險更高的祕密入境方式"進入英國的移民數量有所增加，比如冷藏載重車、集裝箱以及小船。英國國家打擊犯罪調查局（NCA）稱，由於英國海岸線漫長，每年進入英國的客運和貨運量巨大，這使識別包含非法移民的貨物成爲一項重大挑戰。

早在三年前，澤布呂赫港就被英國政府認定爲人口走私的"熱點地區"。據《埃塞克斯新聞》報道，英國當局多次發出警告稱，過去三年通過比利時非法進入英國的威脅在不斷增加。邊境安全部門在2016年的威脅評估中強調，澤布呂赫是尋求"祕密進入"英國的關鍵出發點。

英國威爾士霍利黑德港，據報道卡車車頭由此進入英國。

澤布呂赫港的一位負責人說，每天都有移民試圖在此偷渡。今年夏天以來該問題變得更加嚴重了，爲此他們正在擴招1400名邊境工作人員。

英國公路運輸協會首席執行官理查德·伯內特表示，隨着安全措施的加強，販運者也有了更多花招——他們會讓偷渡者從卡車頂部進入車內，如此一來集裝箱門上的密封件就不會被破壞。有組織的犯罪團伙經常利用埃塞克斯郡的硬邊卡車偷運人口，小規模的人口販子則傾向於軟邊卡車。

就在幾天前，NCA在法國加來港一輛載有牲畜的卡車的乾草艙中發現了13名非法移民。之後5名男子被捕，他們涉嫌試圖將這些人藏在運輸牲畜的車中偷運到英國。NCA的調查人員Gerry McLean說："那些試圖通過非法移民來獲利的人只是出於自私和貪婪，他們完全不關心在不人道和有辱人格的條件下，那些越境的人的福祉。"

對中國人來說，如今合法出國的方式有很多，旅遊簽證也很便利，因此有人質疑，爲何這些人願意冒着如此巨大的風險，選擇以藏匿在集裝箱內的方式非法入境？

旅居歐洲多年的紀實作家楊猛認爲，他們選擇冒險方式說明這些人無法通過正常渠道申請到簽證，連普通旅遊簽證也無法獲得。據他推測，這些非法入境者可能並非爲了找工作偷渡，或許是去投奔在英國的親人，而他們的親屬很可能是早期到英國的非法移民，由於未能獲得合法身份而無法讓家人團聚。按照英國法律，非法入境者待夠10年後可以拿到合法居留身份。此外，這些人或許來自一些具有偷渡傳統的地區，所以在申請旅遊簽證時會遇阻。

39名死者身份成爲最大關注點——雖然根據中國外交部的聲明，目前英國警方仍在覈實遇難者身份，尚無法確認他們是否爲中國國籍。

但無論是19年前的多佛爾慘案還是15年前的莫克姆灣拾貝慘案，遇難者幾乎都來自中國福建。據統計，在英國的福建人約有8萬人，是英國華人中僅次於香港地區、廣東人的羣體，主要集中在倫敦、曼徹斯特和伯明翰。上世紀90年代是他們進入英國的高峯期。有偷渡成功的福建人稱，自己十幾個親戚都在英國，看着人家蓋新房，因爲羨慕，自己也想出來，等出來卻後悔了，"從底層做起太苦了，可因偷渡入境欠下幾十萬的債，只能繼續打工還錢"。

自2012年以來，英國政府一直收緊移民政策，這給很多中國人施加了壓力。去年夏天，倫敦唐人街的工作人員舉行了一場大規模抗議活動，反對現行移民法律的執行力度太大，而且不公平。另據《華盛頓郵報》報道，一份對中國非法移民的調查發現，許多勞工受到僱主的壓榨。莫克姆灣拾貝慘案中的遇難者，每天在危險條件下工作9個小時，報酬僅有1英鎊。

脫歐前的英國迎來移民高峯

在倫敦的燭光守夜活動中，也有不少人致力於難民問題。朱麗葉·吉普莉是英國公益機構"安全通道"的一名志願者，該機構致力於對家庭暴力和性侵受害者提供支持，同時也爲無人陪伴的難民兒童提供幫助。

"我爲在卡車中喪生的人們感到難過。"她不無遺憾地說，在存在無協議脫歐可能性的情況下，英國政府可能隨時會關閉過去向難民開放的路線，使得想要尋求與家人團聚的難民家屬被"拋棄"。"我們需要政治上的保證，無論脫歐帶來什麼，這些安全通道都不會被關閉。"

歐洲正面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最嚴重的難民危機。據國際移民組織近日發佈的報告，自2014年1月以來，近1.9萬人因試圖非法登陸歐洲而死亡或失蹤。

脫歐迫在眉睫，如何安置難民及非法移民問題成爲英國與歐盟的爭議所在。2018年12月，當時的特蕾莎·梅政府發佈脫歐後的歐盟移民政策白皮書，其中規定，企業需向中等技術工人提供3萬英鎊的最低年工資，低技能工人需符合來自"濫用移民風險低"國家的審查條件，且大多數只允許短暫居留一年。歐盟國家學生可獲得爲期6個月的"進修假"，並於學習結束前三個月內免費申請技術工人簽證。優先發放居留權給那些具備英國所需技能的移民申請者，無論其是否來自歐盟國家。

"這是英國40多年來在移民制度上的最大一次改革。"時任內政大臣賈維德表示，英國今後將降低淨移民（每年移居本國人數減去移居海外人數）的數量，但對於降幅沒有具體目標。他表示，英國正式脫歐後，將會重點考慮移民所具備的技能，而非他們的國籍，歐盟和非歐盟公民享有同等地位。

新政策的頒佈讓英國迎來淨移民人數的高峯。英國國家統計局（ONS）今年2月發佈的報告顯示，歐盟以外國家向英國的淨移民達到15年來的最高水平。截至2018年9月，進入該國的非歐盟公民數量比上年增加26.1萬人，爲2004年以來最高水平。

伴隨着脫歐，英國也將退出歐盟關於應對難民的"共同庇護政策"，僅受《聯合國難民公約》的約束。該《公約》規定了諸如不返回被迫害國家、進入當地勞動力市場、接受教育並享受醫療保健等權利。作爲安置計劃的一部分，英國在2015年承諾接受並重新安置了來自歐盟以外地區的移民，包括到2020年接收2萬名敘利亞難民。這些承諾將不受脫歐影響。

此外，英國申請庇護的比例從十年前的不到三分之一上升到近幾年的四成以上。根據《聯合國難民公約》，這些申請人將被視爲難民，並被允許在英國居留5年。2017年，英國向近1.5萬人（18歲以下的人佔40％）提供了庇護，並向在該國獲得庇護或人道主義保護的人的伴侶和子女發放了5218個家庭團聚簽證。

悲劇數不勝數，始終難以杜絕

此次在埃塞克斯郡發生的慘案讓不少人聯想到2000年6月發生的英國多佛爾港（Dover）的卡車偷渡命案——同樣途經比利時澤布呂赫港，同樣是來自中國的偷渡客。

位於英吉利海峽的多佛爾港是從海路進入英國的主要邊境口岸之一。事發當晚，當海關人員例行檢查時，發現一輛從澤布呂赫港乘渡輪進入英國的長途運貨卡車集裝箱內有成堆的屍體，這輛卡車打着運輸西紅柿的名義運輸偷渡者。

經查，車上60名偷渡者全部來自福建，其中58人死亡（男性54人，女性4人），死因均爲"呼吸系統衰竭"。另2人搶救後生還。該卡車從荷蘭第一大港鹿特丹出發，經由澤布呂赫港進入多佛爾港口，耗時至少一天。據警方調查，集裝箱裏空調被司機關閉，由於沒有通風口，這些人被活活悶死。

兩位倖存者事後描述了現場慘狀：當時車廂內漆黑一團，開始有人死去時其他人並不知情。隨着倒下的人越來越多，人們拼命拍打車廂求救。車廂後門有惟一一絲空氣，許多人朝着後門跑去時踩到的全是屍體。事後荷蘭籍貨車司機被逮捕，5年後被荷蘭法院以過失殺人罪判處十年半監禁。

當時有媒體援引英國內政部的消息稱，由華人蛇頭操縱的走私團伙一直在有組織地從中國大陸向英國進行非法移民。2000年每個月向內政部提出避難申請的中國非法移民就有400人，而1999年在歐盟國家申請避難的中國非法移民多達1.1萬人。

這些偷渡者主要來自中國東南沿海地區，如浙江和福建，其中以福建省農村居多。"蛇頭"（指那些將偷渡客帶出國境，從中盈利的人）當時向每人收取1.5萬英鎊的偷渡費，其中一半必須在出發前支付，另一半在抵達目的地後付清。就路線來說，一般是經東南亞轉道進入歐洲，進入波蘭或捷克，然後再設法混入德國；另一條是通過匈牙利偷渡亞德里亞海進入意大利；此外還可以先轉道荷蘭、比利時，最後潛入英國。

一般來說整個過程需要花上半年工夫。多佛爾案的一名遇難者家屬稱，爲了這次偷渡，他們東拼西湊了2.1萬美元交給"蛇頭"。這批偷渡者從俄羅斯出發，步行幾天幾夜穿越捷克山區，之後潛入荷蘭，歷盡千辛萬苦登上那輛"死亡卡車"。

去年3月，西班牙警方搗毀了一個專門針對中國人的"蛇頭"集團，同時抓獲151名來自中國的非法偷渡客。他們每人繳納了2萬歐元（約合16萬元人民幣），通過僞造中國臺灣、香港和澳門地區或者日本的護照前往歐洲，入境方式與普通遊客幾乎沒有區別。

2004年2月發生在英格蘭西北部莫克姆灣海灘的另一起慘案，引起英國社會強烈反應，對非法移民及黑工問題影響深遠。當時30多名撿拾貝類者在莫克姆海灣受困於迅速上漲的海潮，最終有23名非法勞工遇難，其中22人來自福建。

拾貝慘案使英國正視非法勞工問題，當年通過《2004年僱主許可條例》，並且在2005年設立了僱主許可機構。每年2月5日，英國華人社區還會開展相關紀念活動，不少有識之士成立"莫克姆灣慘案"基金，對遇難者家庭提供支持。

2015年8月發生在奧地利的一起偷渡案同樣震驚全球。一輛卡車被棄於奧地利邊境的高速公路旁，警方在車內發現了71具屍體（59名男性、8名女性和4名兒童），這些人來自阿富汗、伊朗、伊拉克和敘利亞，已經死亡兩天，屍體高度腐化。四年後，4名主犯被判處終身監禁，10名從犯被判處4至12年不等的監禁。

2015年8月，71名非法偷渡者被發現死於卡車內

此事改變了德國的移民政策。德國總理默克爾事發後宣佈，德國將向那些想要進入該國的人開放邊境——這一決策至今影響德國乃至整個歐洲的安全環境。當時恰逢歐洲難民危機最嚴重之時，2014年約有20萬人從非洲和中東來到歐洲尋求庇護，2015年上半年，這一數字超過30萬。數以千計的人爲此付出生命，他們乘坐搖搖晃晃的木筏橫渡地中海，一些人還沒到達目的地便溺水身亡。

說起前車之鑑，卻仍無法阻止此類悲劇的再度發生。沒人知道被困在集裝箱裏的人們，在零下25度的低溫中有過怎樣的痛苦與掙扎。最終的真相，也或許將隨着39個生命的逝去而沉入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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