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祭酒宋本在《記工獄》中曾記載這樣一宗案件,看罷之後,稱奇之餘不免爲婦人行徑而咋舌。
延祐初年(元仁宗孛兒只斤·愛育黎拔力八達所使用年號)京城大都有個木工作坊,內有木工百餘人,由工長統領管理。其中有個工人名叫孫旺,他與工長有些摩擦,半年多時間不跟工長說一句話,並常在背後說工長壞話。
工友勸他不要這麼計較,沒什麼大不了的冤仇,不如和好算了。工友爲撮合二人和好,於是買來酒肉,帶着孫旺到了工長家裏賠罪,一直喝到天黑飽醉而去。

孫旺妻子趙氏,生性放蕩,平素淫亂,早就與姦夫吳奎謀劃害死丈夫。見孫旺大醉而歸,不由生出歹心,正是月黑風高殺人夜,於是趙氏夥同姦夫吳奎用鐵錘猛擊孫旺頭顱,使其在酒醉中斃命。
殺死孫旺之後,兩人因一時不知如何處理屍體而煩惱。恰好房中有個土炕,中間爲空心。於是拿走炕磚,將孫旺大卸八塊後塞入炕洞裏面,而後把磚葺好,恢復原來模樣。披上草蓆被褥之後,絲毫不會引人發覺。
翌日,趙氏哭啼啼跑到工長家,哭訴丈夫徹夜未歸,一定是工長將其殺了。
工長說昨晚明明孫旺已經回家,他是死是活跟自己毫無關係。趙氏不依不饒,將工長告到警巡院衙門。

警巡院認爲工長與孫旺素來不睦,趁孫旺酒醉將其殺死也不是沒有可能。於是將工長逮捕,並施以酷刑拷打。工長受不住刑,只好承認孫旺是自己所殺。
工長認罪之後,趙氏開始爲孫旺辦喪事,還請來和尚唸經超度,喪禮之上她更是哭得死去活來,讓許多婦女跟這低聲飲泣。不禁讓人在同情趙氏同時唾罵工長沒有良心,是個可殺而不可留的惡徒。
返回頭再說那位蒙冤的工長,被打個半死之後,無奈畫押認罪。警巡院問他將孫旺屍首藏在何處?他胡亂說丟在壕溝之中。警巡院派出一名仵作和兩個衙差前往壕溝找尋,結果什麼也沒找到。三人捱了板子,再去找,仍找不到,又捱了板子。一連四次,都沒找到,三人被打了四次板子。第五次去尋找時,仵作和兩個衙差對着壕溝大哭:“挨板子沒個完了,求求你變個屍首出來吧。”

這一次,三人依舊一無所獲,他們怕回去又捱打,於是生出邪念,想要殺個人冒充孫旺屍體。恰好有個老翁騎着毛驢從橋上過,三人昧着良心跑到跟前,將老翁推入河裏淹死,將驢放走。過了十天,三人認爲老者的屍體被水泡爛了,已經看不出面目,於是跑到河邊將屍體拖回去交差。
警巡院讓趙氏來認屍,趙氏明知那不是丈夫孫旺,但還是假模假樣來到,撲在屍體上面號啕大哭,說這就是他丈夫孫旺。
如今屍首已經找到,此案就此了結。趙氏請人將這具她根本不知是誰的屍體擡回家後埋葬,而工長則被關進大牢,等候問斬。
再說那個被推到河中淹死的老翁,他家人見他遲遲不回家,於是到處尋找。恰好看到有個人揹着一張新鮮驢皮在路上走,老翁兒子奪過來一瞧,驢皮血跡未乾,認定是這個人害了父親,於是將其扭送到縣衙。

這個人捱了不少刑,實在受不了,就承認是自己殺了老翁,而後將驢也殺死,只爲要這驢皮熬膠。縣太爺問老翁屍體何處?他支支吾吾答不上來,胡亂說了幾個地方。找來找去找不到屍體,於是縣太爺繼續對他用刑,這個人熬不過刑,活活被打死。
過了一年,上司公文批覆,判處工長斬首。可憐這位工長,被遊街示衆後拉入法場行刑。沿途之上有不少木工爲他“送行”,他朝那些木工大喊冤枉,求他們爲自己伸冤。這個工長平日爲人和藹,因此木工認定他冤枉,便湊齊銀子一百錠擺在大路口一張桌子上,寫了個招子“說若知道木工孫旺死因真相,這些銀子就是誰的。”
結果有個小偷跑來說自己知道真相。他告知衆人,前幾天他跟幾個乞丐到趙氏門前去討喫喝,結果遭了趙氏謾罵,他氣不過於是想要偷點東西報復趙氏。等夜深人靜之時爬牆到了趙氏家中,躲在牆壁後伺機進屋偷盜。誰知看到有個醉醺醺的男人開門進了院,進屋之後對着趙氏又是踹,又是打,有是罵。趙氏任由他打完之後,哭啼啼說道:“我因爲你才殺了丈夫孫旺,並與你將他分屍幾塊藏在這土炕之中。如今已經一年多了,也不知裏面的屍體是否變爲骸骨。我整日守着這個土炕提心吊膽,你卻打我罵我,早知今日,我何苦爲你而殺死丈夫!”說罷,哭泣不止。

這些話讓小偷聽了滿耳,他悄悄溜走,怕惹麻煩而沒有將此事說出。而今他想要這一百兩銀子,於是說出真相。
木工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只有證明他說的話是真的,才肯將銀子給他。小偷跟木工商議一個小計謀,他假裝喝醉酒,讓木工們偷偷跟在身後,到了趙氏門前,小偷破口大罵,趙氏出門趕他,他不往別處跑,而是鑽進院中,徑直跑到炕前,躺在炕上撒酒瘋,先將被褥丟在地上,又將炕蓆子扯掉。
這時候有鄰居過來幫趙氏打他,那些木工也趁機進了院。小偷假裝反抗,順手摳出一塊炕磚,而後大喊一聲“裏面有死屍”。這下鄰居都愣住了,趙氏則嚇得癱軟地上。木工們過來將炕拆掉,裏面果然有屍骨。

衆人將趙氏直接扭送到京尹衙門,趙氏見無法隱瞞,只好說出實情。姦夫吳奎隨即被拿獲歸案。如今證明炕洞裏面的是孫旺,那麼壕溝裏的屍體是誰?將交上屍體的仵作和兩個衙差打了一通板子後,他們遂說出實情,告知那是騎驢老翁的屍體。
至此,真相才正式大白天下。經刑部、御史、京尹三衙門共同審理批覆,趙氏與吳奎,判處大卸八塊、梟首示衆之刑。仵作以及那兩個衙差判處斬首。先前審理此案人員全部罷免官職,終身不得爲官,其後人也不允許考取任何功名。
到此,本文完結。我個人認爲這樁案件還是比較曲折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趙氏,若不是她,也不會有這許多人喪命。趙氏之行爲,正應那句: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皆尤可,最毒婦人心。不知我的觀點各位老友是否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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