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喬無疆後來確乎遵循錢鍾書所指導的“大雅大方”的自述方法,編輯出版了乃父的詩、詞、印和書法作品集,一代詞壇飛將、印壇大家畢生成就,終不致湮淪埋沒,而喬大壯本人,則通過他生前的傳奇和系統的著作,得以光耀桑梓、教益後來。時光回逝,場景重現,1948年3月的臺灣大學,錢鍾書和喬大壯那一場以詩以酒的見面,我以靈魂穿越的方式,得以候教在場。

我在喬大壯原墓所在的荒地上徘徊,心裏反覆在唸着錢謙益“埋沒英雄芳草地.耗磨歲序夕陽天”這句詩。時光回逝,場景重現,1948年3月的臺灣大學,錢鍾書和喬大壯那一場以詩以酒的見面,我以靈魂穿越的方式,得以候教在場。

資料料和個人自署的“四川華陽”人喬大壯祖地讓我很有一番好找,一因晚清及民國早期的華陽屬地和今日的華陽屬地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二是喬大壯自1948年7月3日自沉後,距今已近70年,喬大壯的名字只在少數書法篆刻和詩詞、藝術拍賣圈子裏偶被提及,絕少進入公衆視野;三是喬氏一脈自晚清置地華陽以來,其實只作爲祖塋所在,並未有子息在華陽繁衍,因此與鄉黨並無過多交集。

然而世間難事確有得來全不費功夫的因緣巧合。我偶然找到雙流縣文聯副主席、書法篆刻家陳偉芳先生,才知他研究喬大壯已有多年,且篆刻作品每每師法這個鄉賢,成就可觀。2018年1月10日下午,他帶我去雙流金橋鎮鰱魚村俗稱潘家溝的地方尋訪喬大壯墓地。

說是墓地,其實只是一片荒草地。喬大壯及其祖父喬樹楠等眷屬的墓地,早在上世紀60年代平墳擴耕的運動中消逝。荒煙蔓草,夕陽西下,一代篆刻名家、詞壇飛將落索身後,劇可哀嘆。

陳偉芳老先生多年來積極奔走呼號,和金馬河流域研究專家蔣劍康先生力倡爲雙流先賢劉沅和喬大壯再建公墓,以供後來憑弔瞻仰。據悉,劉沅先生墓目前已在彭鎮啓動重建。在推動喬大壯墓重建過程中,陳偉芳幾經努力,找到了喬大壯的墓碑,上刻喬大壯生前好友、著名文物和文獻學家徐森玉所題碑文:故國立臺灣大學教授喬大壯先生之墓,吳興徐鴻寶敬書。

喬大壯最後一個公共身份正是國立臺灣大學教授、中文系主任。期間,錢鍾書執弟子禮前往拜訪,相談甚洽,此後更有詩文酬唱。而錢喬見面認識的介紹人,正是和錢鍾書一起赴臺的歷史學家李宗侗。錢鍾書和李宗侗是舊識,兩人在1947年、1948年間常同文酒之集。李宗侗和喬大壯也是舊識,這種朋友圈的相互推薦,便成全了這一次傳之掌故的見面。

我在喬大壯原墓所在的荒地上徘徊,心裏反覆在唸着錢謙益“埋沒英雄芳草地,耗磨歲序夕陽天”這句詩。時光回逝,場景重現。1948年3月的臺灣大學,錢鍾書和喬大壯那一場以詩以酒的見面,我以靈魂穿越的方式,得以候教在場。

喬大壯其人其學其行

在民國晚近的名士圈裏,喬大壯是一個傳奇般的存在。

這個傳奇,不僅因於他祖父喬樹楠不避罪譴爲變法六君子中的楊銳、劉光第收殮的義舉以及昭雪“黃崖教案”的坦蕩,更因於他56歲短暫一生中率性豪邁的行狀。

喬大壯生於1892年,先父早逝,祖父喬樹楠極盡督導和管教。因承家學,喬大壯少年時即在經史、古文、小學、書法等方面打下了深厚基礎。就學前,祖父引成都名宿、湘人王閻運學生顧印愚爲喬大壯塾師,打下金石篆刻的功底。

顧老先生善飲酒,喬大壯跟着耳濡目染,對推杯換盞中的名士風骨醉心不已。祖父的為官爲人和顧印愚先生的從藝立場態度對喬大壯性格氣質的養成影響深巨,從他後來的詞章和篆刻作品中,可見一二。

大壯先生1906-1911年(即14-20歲期間)在今北京大學前身的京師大學堂譯學館學習,專治法文。時任譯學館外文總教習的辜鴻銘對這個學生甚爲讚賞,學中多有黽勉。畢業後,於1912年在京師圖書館(今北京大學圖書館)就業,精研目錄版本學。遜清後,任職國民政府教育部教育司第一科,此時魯迅先生任教育部教育司第一科科長,分管京師圖書館,大壯先生爲京師圖書館館員,因而共事多年。今北京魯迅故居“老虎尾巴”西牆所掛“望崦嵫而勿迫,恐鵜鴂之先鳴”,即是魯迅先生在1924年9月8日自集離騷句託喬大壯寫之。《魯迅日記》從1915年7月19日到1929年6月1日的15年間都有“喬大壯來”的記錄。

喬大壯其後輾轉任平漢鐵路局祕書、南京實業部祕書。因徐悲鴻的賞識,後受聘中央大學教授,講授書法與詞學。戰後內遷重慶,以代人刻印清苦度日。戰後隨中央大學復員回南京,後遭遇解聘教師風潮而請辭。

1947年夏,應臺灣大學校長陸志鴻先生和國文系主任、譯學館時的老師許壽裳先生之邀,赴臺灣大學任中文系教授。1948年2月,許在臺北遇刺。3月,喬大壯繼許之後擔任臺大中文系主任。4月,教育部派次長田榮到臺北邀請喬大壯回南京擔任教育部顧問,喬大壯謝絕了田榮的邀請。

喬大壯於是隻身回南京找工作,又於7月到上海,和女兒喬無疆作通宵談話,其時,喬大壯已萌死志。

喬無疆在《先父喬大壯先生傳略》中如是回憶喬大壯的談話:一個人活在世界上,應對社會作出有益的貢獻。我是一個大學教授,卻連自己的生活也解決不了。這個社會所允許我做的只能是參與內戰、對國家不利的事,我寧死豈能爲喫飯而行不義。

7月3日晚,喬大壯效屈原,自沉於蘇州平門外梅村橋下。當年11月,其遺骨由三子喬無競奉回並葬於雙流金橋潘家溝祖塋。

關於喬大壯自沉的原因,時論皆認爲其感憤於時局和個人遭際,曹聚仁先生則將其歸結爲知識分子內心的矛盾,在“新舊兩個時代的交替之際……沒有力量改舊的,也沒有勇氣接受新的……不幸在這彷徨的路上,受了不大不小的刺激,便無法調和這種矛盾,而自己又良知未泯,在這時候,便也只有將這無可奈何的生命,乾脆了結。”因此,曹先生的說法,還是可以歸結於時局因素。

喬大壯雖只得壽56歲,但在篆刻、書法、詩詞、駢文方面均有極高成就。有《喬大壯印蛻》、《波外樂章》(喬大壯室名波外樓,此其詞作)、《波外詩稿》、《續波外詩稿》傳世。早年學法文的經歷又促成了喬大壯後來將比利時象徵主義大師梅德林克(一譯梅德林)的《馬蘭公主》和波蘭作家顯克微支的《你往何處去》等著作譯介到國內。其中,《馬蘭公主》首刊於1922年的《小說月報》第13卷之1-6,可能是國內最早的譯本。但喬大壯後來在篆刻和詞作上的成就,讓他早年的專業翻譯成就反而不被人所知,這段作爲譯者的履歷此後也很少被人提及。

在詞作上,喬大壯早負盛名,詞宗唐圭璋譽其爲“一代詞壇飛將”。其篆刻宗法秦漢又具新意,用刀爽朗清峻,章法疏密有致,印學界將其與齊白石同列入《印學史》,稱爲“南喬北齊”,足見一時名望。

錢鍾書的臺灣之行

喬大壯於上世紀三十年代馳名於印界、詞壇時,錢鍾書尚輾轉於北京和英國法國讀書。戰後在上海時,和徐森玉先生多有過從,稱徐森玉爲“丈”,以示後輩尊重。1945年,徐森玉護送故宮國寶來蜀,錢鍾書曾寫《徐森玉丈鴻寶間道入蜀話別》一詩以贈,中有“圍城輕託命,轉賺祝平安”之句。其時,小說《圍城》的寫作當正在進行之中。

徐森玉與喬大壯早有交誼,錢鍾書自能在與徐森玉的談燕中,聽聞喬大壯行狀。因喬大壯長錢鍾書18歲,錢鍾書遂引喬大壯爲前輩學人,渴慕一識喬大壯其人,當是錢鍾書很早就有的想法,只是一直未得機緣。

根據吳學昭在《聽楊絳談往事》中所記,抗戰勝利後的一段時間裏,錢鍾書曾任國立中央圖書館英文總纂,主編《書林季刊》。因中央圖書館歸屬教育部所管轄,臺灣光復後,教育部長朱家驊便希望通過文化互動,促進臺灣當地的文化發展,於是便有了文化代表團的臺灣之行。

這個文化代表團的陣容非常強大。其中,中央圖書館館長蔣復璁可能以團長身份參加,徐森玉以上海博物館館長身份參加,錢鍾書以中央圖書館英文總纂的身份參加。此外,還有故宮博物院副院長莊尚嚴,北京大學教授、敦煌學專家向達,中央圖書館特藏部主任屈萬里以及畫家王季遷、俞子才,學者李宗侗等二十餘人。

代表團於3月18日抵達臺灣,逗留一個月。從時間線上來考察,錢鍾書隨團到臺北時,恰是喬大壯繼許壽裳之後任臺大中文系主任不久。

這一個月的活動,見於錢鍾書記錄的有兩處。一是在臺灣大學演講《中國詩與中國畫》,再就是去臺大拜訪喬大壯。其餘在臺活動,已難稽考。臺灣學者林耀椿在他的著作《錢鍾書與書的世界》中,有《錢鍾書在臺灣》專章介紹。根據臺灣當地媒體的報道,錢鍾書參加的這個團於3月18日抵基隆,24日在臺北市的省博物館和圖書館展出從南京帶去的661件圖書、瓷器、陶器、銅器、銀器、俑及善本書等。3月30日至4月2日,分別在上午和下午安排了幾場演講,錢鍾書的演講安排在4於1日上午。

關於錢鍾書的演講,臺灣《自立晚報》的記者報道說,錢鍾書那場演講,是三日以來(聽衆)最多者。慣於幽默戲謔的錢鍾書即拿這個特殊的日子切入演講:劉院長(指主持演講的臺大法學院院長劉鴻漸)介紹使我心裏很惶恐,像開出一張支票,怕不能兌現。好在今天是愚人節,我這愚人在這裏演講,接受大家的審判。這個開場立即引來大家的鬨堂大笑。

這場演講讓錢鍾書在臺灣大出風頭。錢鍾書當時38歲,風華正茂,《圍城》出版一年,臺灣已有他不少讀者,所以他的演講較其他人的演講更受歡迎。

這次訪問臺灣大約於4月中旬結束。在錢鍾書1948年的四首詩作中,有一首《草山賓館作》,即記錄在臺一月的所見及心情。草山賓館即草山御賓館,原爲日治時期爲接待裕仁皇太子來臺而興建,光復後曾短暫作爲蔣介石來臺的第一個住所,將“草山”改爲“陽明山”即是蔣介石居住在此處時所爲。

1981年,臺灣翻譯學會理事長蘇正隆曾邀錢鍾書訪臺,以作舊地重遊。錢鍾書覆函婉謝,他在信中說:“承邀愚夫婦訪臺灣,極感厚愛,但弟自年前訪日歸來,自覺老懶身心,不宜酬應,且無意走江湖賣狗皮膏藥,故前歲遠則歐、美、澳,近則新加坡……皆有招邀,一律敬謝。今復多病,更安土重遷。臺灣爲弟舊遊之地,嘗寓草山一月……”

林耀椿說,錢鍾書的婉拒,在今天看來令人惋惜。但臺灣與中原文化血源命脈,始終脫離不了關係。然則錢鍾書的不願舊地重遊,或許還有不願觸碰的愴懷。斯人已不在,舊遊獨傷神。33年過去,臺大哪裏還有喬大壯波外樓的痕跡呢?只是那次見面,在錢鍾書的記憶裏,是再也無法忘記了。

名士相聚詩佐酒

喬大壯在臺大停留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和錢鍾書的見面,可能是他居臺期間最快慰的一件事。

臺灣作家臺靜農,繼喬大壯之後,任臺大中文系主任。他在《記波外翁》一文中對喬大壯印象及在臺情況記錄甚詳。“波外翁給我的印象,身短、頭大,疏疏的長鬚,言語舉止,一派老輩風貌……初與波外翁相處,使人有不易親近之感,不因他的嚴肅,而是過分的客氣,你說什麼,他總是‘是的,是的’,語氣雖然誠懇,卻不易深談下去。……這是他的口頭語。”

許壽裳的死讓喬大壯非常沉痛,本就喜飲,現在更要寄酒以減輕失去師友的痛苦。“因他久住京朝,軼聞舊事,不雅不潔的知道頗多,談起來也不免憤慨。像他這樣將一切都鬱結在心中的人,只有痛苦。果然,他又再度縱酒不喫東西了……我發現一卷他寫的字,原來是自勉聯,匆匆一讀,只記得一句:‘他生再定定盒詩。’……可是當時是我難過的,今生獲得如此痛苦,還望他生?”大約從那個時候開始,喬大壯便幾番縱酒絕食了。

可是現世裏還是有很多快樂,讓他多了些心氣和死神搏鬥。錢鍾書的來訪便是他的大快樂。

訪臺期間,錢鍾書經由李宗侗的介紹,執弟子禮到臺大拜訪喬大壯。在《贈喬大壯先生》這首詩裏,錢鍾書表達了自己對喬大壯的尊重和敬仰,這在一貫傲然卓立的錢鍾書是個例外:

“一樓波外許摳衣,適野寧關吾道非。春水方生宜欲去,青天難上苦思歸。耽吟應惜拈髭斷,得酒何求食肉飛。着處行窩且安穩,傳經心事本相違。”

這首七律,近人多有解讀,從中可以推斷當日酒中所談的內容和錢鍾書所寄託的情感。第一是從許壽裳的遇害感受到的時局變化和喬大壯所處的困頓處境。雖有“莫談國是”的警戒,但愈是文人愈不能免除此等情懷。第二是丈夫處世行事之志慨。不求聞達,不事權貴,襟懷坦蕩,安然自處。這是他們相互推許和敬重的基礎。第三縱論詩詞之道。喬大壯以詞名世,錢鍾書不填詞,但頗好寫詩。此次見面,能近便請益,這樣的話題自然少不了。最後不免談到今後的打算,詩的自注裏,有“先生思歸蜀”,我想到那時大約死神又佔了上風,這樣的歸蜀在我看來,不是回到天府雙流作退回林下養老讀書的終老之歸,而是以死而昭鑑時人的魂魄之歸。以錢鍾書這樣的才智,焉能聽不出喬大壯的自絕弦意,所以,他便在詩中安慰並勸解壯翁,不妨在這裏安穩居住,靜待貞元。崇敬、同情、安慰,三種情感,層層遞進,合於一體,周到、妥帖、親切。名士之間的情感,亦是一派濃烈。當晚倒進乾杯的喬大壯,應是嘆恨知己相逢太晚的吧!

白首相望終相違

錢鍾書大約於1948年4月中旬返回上海,喬大壯最遲也於5月下旬回到上海。據《鄭振鐸日記》1948年5月29日所記,得知臺灣一見後,錢鍾書和喬大壯還有一次共赴文酒之集:“十二時許至玄伯宅午餐,有喬大壯、馬慕軒、默存、起潛等。四時許回。”

喬大壯7月3日去蘇州,行前還去拜訪了徐森玉,兩人晤言甚歡,徐森玉未料這是好友來告別。7月3日晚,喬大壯便自沉於蘇州平門梅村橋下。臺靜農回憶說:時值子夜,大風雨……次日發現遺體,還懸一名片,書名“責任自負”。生死安排,如此從容。

喬大壯自沉前六日,從南京給錢鍾書寄出了酬答錢鍾書的詩《次韻報錢默存》,南京上海兩地距離很近,錢鍾書收到詩稿的同時,或許也同時得到喬大壯自沉的消息。喬的酬答詩裏,明顯看出死神已經完全緊緊地抓住了他——

“客舍銀燈照桁衣,遠遊芙芰是耶非?世傳豪士吳中賦,風送輕裝海上歸。獨立千人原小異,摩天六翮許低飛。欲從石室鈾書去,自首相望事恐違。”詩下附言:“初試名墨,惜紙小劣。”

此詩草稿原題爲《次韻答默存見貽之作》,墨稿收在四川美術出版社1994年出版的《喬大壯書法》中。從墨稿中可以看出,後來定稿的“自首相望事恐違”中的“事”字已被喬大壯本人塗抹,“事”字幾不能辨,不知喬大壯在寫這首詩時,在這個字上究竟有過怎樣的權衡和反覆。

但這樣的小塗改不影響我們理解喬大壯答錢鍾書詩的真意。首聯寫錢鍾書來拜訪時的情景,然後說自己很後悔來臺。“世傳”聯說他早聽聞錢鍾書的大名及其佳作,希望你回去的時候一路好風。“獨立”聯上句化蘇東坡《答李端叔》“識君小異千人裏”而來,表達自己對錢鍾書的激賞。最後一聯要在“自首相望事恐違”,由此可以得知,錢在拜訪喬大壯的時候,兩人或許有自首相望的君子約定,喬大壯決意自沉前答覆錢鍾書,表示這個君子約定恐怕是不能踐諾了。

錢鍾書晚年,曾對自己和喬大壯的這段翰墨緣有過感嘆,發出“爾後音問頓疏。旋復人天永隔,傷逝懷舊,哀思難任”的悲悼之念。

錢鍾書與喬大壯的翰墨緣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末還有接續。喬大壯女兒喬無疆爲編纂喬大壯遺著,特致信錢鍾書先生爲書寫序。錢鍾書雖然回信婉拒,但言辭懇切,可爲喬大壯著作的不序之序。因此信關涉錢鍾書對喬大壯一生行狀的評價,所以不煩要言,重點抄錄如下:

“無疆女士大鑒:奉到來信並附件,披尋數回,既悲遭際之艱屯,又佩孝思之篤厚。承命作序,則匪所敢任。不才蒙尊翁忘年不棄,而緣慳交濱……年來謬採虛聲,索序不乏,均自慚敬謝。爲他人書作序尚不勝,沉於尊翁遺著而佛頭著穢乎。竊以爲當世名流,無堪借重者。尊翁卓然邁俗,有識皆知,亦何假官樣文章爲增聲價;只須自述編蔸經過,冠之全書,最大雅大方。至回憶劇不厭詳盡,附之書後。觀某君文,似確祝尊翁詩集者,問詢不答,當是祕藏自吝,奇貨可居耳。附件另褂號寄還。惠賜照片,謝謝。無以爲報,隨奉拙著一種,哂置可也。即叩近祉。錢鍾書上三月三日”

錢鍾書以爲當世名流,沒有哪一個有資格爲喬大壯著作寫序,更讚賞喬大壯卓然邁俗,有識皆知。學問文章、道德人品,能得到錢鍾書如此評價,喬大壯當無悔在生命即將走向盡頭時,遇到這樣一個知己。

喬無疆後來確乎遵循錢鍾書所指導的“大雅大方”的自述方法,編輯出版了乃父的詩、詞、印和書法作品集,一代詞壇飛將、印壇大家畢生成就,終不致湮淪埋沒,而喬大壯本人,則通過他生前的傳奇和系統的著作,得以光耀桑梓、教益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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