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道平：经济学的课外话

来源：奥地利学派经济学评论——发布与奥地利学派经济学相关的作品。感谢授权，推荐关注。

作者：夏道平

经济学是一门什么学问？课外话不必再搬出教科书上的定义。那太严肃、枯燥。

这里，我只想为读者指出：经济学兼有科学和艺术的迷人处。从它那里，你在知识上可得到光；在感觉上可得到美。只要你对逻辑有好感而且富有好奇心，保证你在学习过程中时时体会到这样的乐趣。

还有最重要的。那就是认真学过经济学以后，再凭你自己的智慧把其中关键性的若干观念融会扩展，灵活运用，则在终生日常生活中会头头是道，受用无穷。不单是在经济问题方面受益而已。

我这篇课外话，是特就这最重要的一点来讲的。

我们学经济学的人，首先要紧紧把握住“经济学是人的行为学之一部门”这句话中的“人”字。为什么呢？这是因为现在的经济学有一派走上岔路！

在走上岔路的那一派经济学里面，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知性有感性的一个一个的人，几乎全被埋葬了。埋葬在一堆堆的统计平均数字下，埋葬在一串串的联立方程式中。换句话说，活生生的人几乎全被物化了。这样的所谓经济学，在政治经济的实际层面可能招致的后果是很可怕的。

亚当·史密斯（Adam Smith）在他的《道德情操论》（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里面讲过这样一段话：

搞组织的人……似乎以为社会上不同的分子与棋盘上不同的棋子是一样的，因而他以为他能够把前者摆布得像摆布后者那么容易。殊不知棋盘上的棋子没有它们自己的主见，它们的动或不动以及怎样动，完全是受奕者那只手的支配。至于人的社会这个“大棋盘”上的每颗“棋子” ——人，各有他自己的主见决定他自己的行动。各个人自己的主见很可能与立法者指派下的意旨迥然不同。如果两者幸而相合或相容，而其行动方向不致冲突，则这个社会就可安和康乐，否则一定弄得天下大乱。

亚当·史密斯这段话，足以警惕我们。我们万不可盲从地拿一本棋谱当作经济学来读。

在紧紧把握住“人是经济学的主体”这个观念以后，我们再进而求解“人之所以为人的是什么”。这里不必涉及各门学科对人所下的定义。我们只要知道：凡是人都有不同于其他一切动物的地方。这是人的共性。除此共性以外，每个人又是独一无二的（unique）。独一无二的意思是指每个人各有其优劣点，而其优劣点的综合决不同于另一个人的优劣点。因而任何一个人不能在任何方面由另一个人“完全”替代。这就是亚当·史密斯之所以把“分工”放在《原富》（The Wealth of Nations）第一篇来讲的大道理。

分工是彼此互利的。在意识中明明白白知道“分工互利”这个道理的，在动物中只有人。所以在动物界也只有人会组成文明的社会（蜂蚁的“社会”是出自本能，不能说是组成的；也无所谓文明不文明）。

不错，人的社会不全是文明的。在形形色色的社会事象中有不少是野蛮事。这是由于人性中尚有残存的原始兽性。这部分兽性，就要靠我们另一部分的理性来驯服它、诱导它，教育它。人的行为学是我们理性产物之一。其中的经济学，由于有货币可作为价值衡量的单位，因而成为人的行为学中最精湛的一部门。从经济学当中我们所可领悟到的做人处世之道，举其荦荦大者，至少有下面几点。

每个人是独一无二的。各有优点，各有缺陷。我们既不可在人前骄傲，也不要在人前自卑。人格尊严就表现在这里。

正由于人是独一无二的，彼此不能完全替代，分工协作，才能各得其所。工作的门类不同，难易不一，所必要的知识和技能也就有很大的差异。明乎此，分配的公平问题应如何解答，该不会盲目地接受社会主义者或共产党人所谓各取所需的“平等”主张。

市场价格决定于供需，而个别价格之涨落又有升降其供需量因而调配资源的功用。明乎此，当个别物价有的上涨时，作为消费者的我们也就不致于肝火、骂卖方，弄得血压高，呼吸促，伤害自己的健康。

经济学的成本观念，告诉我们有所取必有所舍。取舍之间的选择，决定于我们自己主观的价值判断，经济学不能为我们作主张。但它提示一个通则。那就是取和舍的动态总是趋向于均衡的，均衡观念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有很大的困扰。如能善于运用，则对人处事，每每做到恰好处。

与均衡观念密切相关的，有边际观念。这个观念是我们心智工作中最重要的一个分析工作。有了这个工具可利用，我们可免于笼笼统统地或浑浑沌沌地看事物，而能够在一般人视为“当然”的许多事象中懂得“其所以然”。懂得其所以然，不仅有“知”之乐，而且是明智之“行”的一个要件。

以上所讲，只是简单的漫谈。远非周全的论述。经济学里面的宝藏可供我们受用的，还多得是。多一分努力去钻研，就会有多一分的收获。这里，我又要用经济学的行内话作一结尾：在学问和道德的进修方面，没有报酬递减这回事。也就是说，经济学的报酬递减律，不适用于学问和道德的进修。

选自何卓恩夏明选编：《夏道平文集》，长春出版社，2103。文章为夏道平为台湾铭传商专学生刊物所写，时间是1983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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