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從這個角度上面來說,我大言不慚的說一句,我覺得我可能和在座各位相比,我是跟我故鄉關係最最最緊密的人之一。我後來去了很多地方,我覺得其實每一個城市都能給我,可能沒那麼強烈,但都能給我些許鄉愁的感覺和記憶。

本文來源於微信公衆號GQ報道(GQREPORT)。在GQ報道後臺回覆「彩蛋」,送你一個彩蛋。

邱晨:我與故鄉的關係就是沒什麼關係

很少有人知道《奇葩說》第二季冠軍邱晨的故鄉在哪裏。有人問她,你和故鄉的關係是什麼?她想了很久後憋出一句——沒什麼關係。

常德、長沙、珠海、廣州、香港、杭州、北京……四處輾轉漂泊的經歷,抹去了邱晨的湖南口音,也讓她覺得自己的性格與故鄉距離遙遠:湖南人的特點是霸蠻,而她覺得自己很慫,很喪,口頭禪是“不行就算了”,最正能量的話是“那就試試吧”。

這種缺乏歸屬感的狀態一度讓邱晨覺得,自己與故鄉的關係非常尷尬。但時間久了她還是發現,故鄉的影子永遠生活在自己身上,它在默默地提供很多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支撐和力量。“我在陌生的地方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會去想,我經歷過那麼多不一樣的地方,我都過來了,也許這樣一個地方,我也會過的還不錯。”

中秋節到了,多想想自己與故鄉的關係,多花一點時間陪陪家人吧。祝大家中秋快樂。

以下爲邱晨的口述。

···············

大家好,我是邱晨。我的家鄉是長沙,我在那兒生活了十多年。很多時候,我跟第一次見面的朋友聊天,第一個話題就是問他們,你猜猜我多大,第二個問題就是你猜猜我哪兒人。絕大多數人都會猜錯,猜年齡也會猜錯,猜故鄉也會猜錯。

其實我出生在湖南省常德市,兩歲的時候搬到長沙,14歲的時候隨着父母工作調動,離開了長沙。我應該挺不像一個長沙人。昨天跟何瑫聊天的時候,他問我覺不覺得自己是長沙人?我承認起來沒什麼底氣,否認起來也沒什麼依據。我總是跟自己的故鄉處在很尷尬的境地裏。

視頻加載中...

長沙人喜歡喫辣,我不太能夠喫辣。因爲我小時候有很長時間的哮喘史,我要哮喘起來,喫辣應該會出人命,所以就不怎麼喫辣。湖南人在大家的心目當中應該很有娛樂精神,也很擅長社交,我們公司的湖南同事永遠是很擅長社交,但是我離他們非常遙遠。我非常不擅長在人很多的場合、在聚光燈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或者去娛樂大衆,我做不到這件事情。

也是因爲小時候哮喘,長時間生病的關係,我經常不在學校。我很長時間都是一個人在家裏,或者在醫院度過。我請了太多的病假,以至於有一次我回到學校,要去坐在我在班上的座位,準備開始上課。我當時的同桌就看着我,用非常詫異和憤怒的語氣質問我:你是誰,你爲什麼要坐邱晨的位置,你給我走開。我當時就覺得挺感動的,因爲這位同學在捍衛一個他已經不認識的人的權利,多麼善良的一個人。其實他不認識邱晨,我就在他面前,他不認識我,但卻在捍衛我的權利。

邱晨:我與故鄉的關係就是沒什麼關係

長沙我覺得是一個學霸之鄉。我當時唸的初中是雅禮中學。當時雅禮有一個首席敵對學校。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個體驗,你們念一箇中學或者大學,總會有一個假想的競爭對手,永遠跟它爭搶:今年高考你有三個清華的,我有四個北大的。當時我在雅禮唸書,我們的首席敵對學校叫長郡中學,這兩所學校分別是今年高考清華北大考上總人數榜的第四和第七名。所以長沙它是個學霸的故鄉。也許很多人覺得我也是個學霸,其實我是學酥,就是看上去像學霸,一碰就就變成渣渣。

我念的大學還不錯,中山大學。但我在那裏逃課成性,逃到全校通報批評。我第一次在學校登上大的榜,就是因爲逃課太多,那好像是全院的批評榜。後來之所以能夠順利畢業,是因爲我加入了國際大專辯論賽的集訓隊。因爲我們要像脫產一樣脫離學業集訓,學校給了我們一個優惠政策,就是整一年的成績可以乘以1.4,也就是說,你拿了60分勉強及格了,你就是八十多分了。我得到這樣一個優惠政策,一整年的成績乘以了1.4倍,我大學畢業的時候GPA只有3.3,非常勉強,所以我真的是一個小學渣。

我的個性其實也不太像長沙人。我覺得長沙人最典型的個性特徵就是霸蠻。我在米未工作,米未是一個有很多很多編導的綜藝節目公司。有很多編導都來自湖南長沙,他們有娛樂精神、擅長社交、做事情霸蠻、執行力很強。其中有一位編導的老公也是長沙人,他的個性就是我眼中最典型的長沙人個性,她說過她老公年輕時候做過的事情,是他們學校的一霸,霸到什麼程度?就是在學校籃球場上面打球,來了一個人,不問三七二十一打了再說,打趴下,求大哥饒命,甚至誰路過不重要,打了再說。

當時我念重點中學,我們班上都有這樣的人,非常非常霸蠻,非常非常喜歡打架。我開始的時候特別不理解,我說我們重點中學都是成績這麼好的孩子,怎麼這麼愛打架,爲什麼這麼多混混能夠混到我們學校裏面來?後來我發現其實不是,那是因爲我們長沙除了是霸蠻之鄉當然也是學霸之鄉,不是學霸學混混,是混混成績太好了,都到我們班上來了。


邱晨:我與故鄉的關係就是沒什麼關係

14歲之前長沙人給我所有的印象就是非常霸蠻。但我的個性,瞭解我的朋友都知道,非常的慫,就是非常隨便,很喪,口頭禪就是,不行就算了,能夠體現最正能量的話就是,那就試試吧。這就是我的個性。所以我覺得我離開長沙,在我內心深處可能就覺得我不配做長沙人,我在長沙簡直就活不下去。

我記得我在長沙住在賀龍體育場的旁邊,在我三四歲的時候,賀龍體育場旁邊的高地是可以遠遠望到一師範的。大家知道湖南省第一師範的附屬中學是毛主席的母校,那個學校當時還有非常非常大的毛主席塑像,有稻穗和紅旗的塑像,隔着幾十公里都可以看得到,我從小就和毛主席互相凝視。

在我離開長沙的那一年,現在的娛樂帝國湖南衛視的前身湖南經濟電視臺的大樓建起來了,擋在了我和毛主席之間。14歲我就到廣州去唸書了。那個暑假我在學校裏完成了最後一次跟同學的社團活動後,坐火車從長沙連夜到了廣州,我一個通宵在火車沒有睡着覺。我14歲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鄉愁,其實離家還沒有很遠,但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鄉愁。

你會覺得從此以後有些人你應該是再也見不到了。可能以前你也沒有多想見到,班上同學很討厭,就整天打人,成績也比我好。可是那一瞬間你就覺得,我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們了,你會覺得很失落。在你身邊的事情你不知道珍惜,你沒有投入很多注意力在他們身上,可是當它真的逝去的那一瞬間,它代表了你生活中有一段時光是永遠再也回不去了。所以那一夜,我是非常非常清楚感受到一個幼小的心靈,被不屬於那個年齡階段的憂傷的情感佔據。結果第二年暑假我又回去了,真的就是好奇怪的,人的情緒真是一件非常微妙的事情。

後來我就開始了像何瑫說的到處漂泊的生活。我在廣州唸了幾年書,在廣州工作幾年,在香港又繼續深造和工作,後來又去了很多不同的地方。在所有不一樣的地方,我都經歷很多小時候沒有經歷過的事情。但是我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就是我所經歷過讓我最深刻的事情,就是永遠跟我童年的某一個事情和某一個時光相呼應。

比如大家知道我打辯論賽,我後來成了一個辯手。這很奇怪,很多人說我是個專業辯手,其實不存在這個事情,可能有專業的說唱,但沒有專業打辯論的。我們幹這個事情完全屬於個人興趣,它只是非常非常偶然的情況,成爲了某一檔娛樂或者綜藝節目的主體形式。

邱晨:我與故鄉的關係就是沒什麼關係

我人生第一場辯論賽就是13歲,初一打的,那個時候非常非常好笑。每一週的社團活動,老師不知道幹什麼,那一年又流行國際辯論賽那種形式,於是強制把我們班分成兩邊,一二三組在正方,四五六組在反方,然後打一個非常無聊的辯題,叫做“世界上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好奇怪的,他雖然說是辯論,但是用了開放麥的形式,有一個話筒立在這兒,誰上來說都行。

其實就是講臺在那裏,現在正方發言,你們班上三十多號人誰想上來誰上來,完全是這樣胡鬧的形式。果然三個人發言之後,就變成人生攻擊,說好人多的那一方就開始罵另外一方你們都不是人,說壞人多的那一方就開始說你看我們都開始罵粗口了世界上還有好人嗎?那就是我人生第一場體驗極其糟糕的辯論賽,關鍵是我還拿了最佳辯手,真是人生的污點。

但是那次給我的印象很深刻,因爲它是一場人人覺得非常不愉快的比賽體驗,居然最後那麼糟糕的情況,給我頒了個最佳辯手,我覺得簡直就是對我的一種侮辱,所以我希望人生中打一場正常的辯論賽,光明正大拿一次最佳辯手。這件事情,到十年之後,我還沒有做到。十年之後我念大學,辯論的經歷依然不順利,我依然沒有做到。所以我覺得好神奇,我後面好多經歷都像這場辯論賽一樣,總是相呼應着。

長沙是一個氣候非常惡劣的地方,現在我相信它依然很惡劣,雖然跟以前不一樣。以前家裏夏天沒空調,冬天沒暖氣。冬天我們燒炭取暖,現在看來這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情。夏天就搖扇子,非常非常可怕。我很小的時候,我們還在陽臺乘涼,咬一身的包。

它是一個天氣非常非常糟糕的地方,印象非常深刻的是,我們全班有超過三分之二的同學能夠中暑,就是集體中暑我們還堅持上課,這也是長沙人非常霸蠻的體現。中學要開早會,就是全校人要集中在那裏聽校長訓話,要訓至少一節課。在差不多37度高溫和烈日下,當然就有三分之二的人要中暑。關鍵是班主任在給我們發人丹,給我們掐虎口,要我們把校長的話聽完。長沙人民真是了不起。

2013年我去俄羅斯玩,那個時候已經是俄羅斯夏天的末尾了。它有接近極晝的環境,凌晨四點鐘天還亮着,所以白天的溫度還挺高的。我在莫斯科參觀公墓的時候,就使勁找我們中學課文裏面學過那些俄羅斯或者蘇聯作家的墓,走到他墓前跟他說你害我小時候好慘。那個是小時候的一個文學記憶,所以我也在不斷找回記憶中童年的影子。

邱晨:我與故鄉的關係就是沒什麼關係

在莫斯科,有一個瞬間,我覺得那個夏天簡直跟長沙烈日炎炎夏天一模一樣的。樹把陽光篩成一個個的小斑點,就像萬千條金劍一樣射進我的腦袋,讓我頭暈眼花,我就坐在那裏喘氣,差點沒暈過去。後來我知道其實並不是那裏陽光和空氣有多麼熟悉,只是我跟小時候一樣中暑了,真的是很微妙的一個體驗。

我後來去了很多地方,我覺得其實每一個城市都能給我,可能沒那麼強烈,但都能給我些許鄉愁的感覺和記憶。我在珠海度過了我大一大二的兩年,我覺得就好像初一初二我在長沙度過那兩年一樣,大一大二的兩年給我非常深刻的印象,只不過那印象可能跟我小時候一樣糟糕。

珠海是非常非常潮溼又有點荒蕪的城市,它不像廣州。廣州雖然潮溼、悶熱,但是廣州熱鬧,有人氣,珠海人跡罕至。好多時候我約人見面,到了那個地方,我覺得這是一個廢墟吧。但那裏可能是好端端的公司,說不定還是在當地挺有名的一個地方。但是珠海往往給我這樣的印象,而且牆面很斑駁,植物長的非常茂盛,疏於打理,給人一種廢墟的感覺。

我大一大二在那裏度過,莫名會有一種感覺,那是青春期的十八九歲,人的青春可能就會像珠海這個城市一樣,你有很多生命力但是疏於打理,然後讓人感覺非常荒蕪,這可能就是我對青春和青春期的印象。

這幾年我到了北京。我到北京其實已經三十多歲了,遠遠說不上是一個年輕人了,可是我這十來年一直處於不是自己創業就是莫名其妙加入創業公司的過程。創業是一件讓人不得不感覺年輕,以及你要是不感覺自己是一個年輕人你就扛不下去的工作。大概是二十七八歲的時候,我在杭州工作過。我在北京工作的時候,我三十五六歲,可是我覺得我在北京的狀態,要比在杭州年輕得多。

之前我在網上看見一個段子,就說有一個人在北京換工作換到了杭州。在杭州的時候,在西湖邊小茶喝着,小風吹着,小電驢騎着,就覺得人生實在是就這樣了,有一種可以養老的感覺。但有一瞬間他就會非常警覺,說我只有二十多歲我不能這麼下去,他就一定要回到北京:在那個大路上面看着車流滾滾,擠不進地鐵,對着黃沙滾滾的天氣大喊一聲粗口,這時候才找到青春的感覺。我覺得這也很有意思。北京給我的感覺是非常的宏大,非常的空曠,有一點點荒蕪感,但是空氣裏面又有很多人的慾望、想象和願景。

邱晨:我與故鄉的關係就是沒什麼關係

前幾天跟黃執中聊天,他在臺北長大,在來北京之前他就沒有搬過一個地方。他從出生開始就在那個小區,一直到快四十歲來了北京。他說北京給人感覺太奇妙了,在這裏無論你有多大的影響力,無論你多麼有錢,你總會有一個瞬間找回身爲螻蟻般的感受。這可能就北京給人的青春記憶吧,就是讓你永遠記得自己曾經或者至今都一文不名。

生活過這麼多這麼多的地方,我覺得可能我刻意在每個城市都尋找新的連接點。也可能長沙,我的故鄉,給我的那種連接感的方式,不斷印證我在不同城市的生活。

我覺得不管怎麼樣,每個城市都會塑造一個不太一樣的自己。我不記得在哪裏聽過這麼一句話:故鄉不是一個地方,故鄉是一段時光。所以如果一定要說我跟故鄉有什麼聯繫,那麼與其說跟一個地方的聯繫,不如說那就是跟我自己童年的關係,跟童年的記憶。從這個角度上面來說,我大言不慚的說一句,我覺得我可能和在座各位相比,我是跟我故鄉關係最最最緊密的人之一。

因爲我的生活方式從小到大都沒有特別大的變化。我覺得永遠有童年的影子生活在我的身上。我永遠像小時候一樣跟人羣,跟班上的同學保持一定的疏離感。永遠跟我小時候一樣,不管我有沒有生病,我總是希望逃離我所身處的那個班級。童年也好,故鄉也好,永遠像一個小小的影子和碎片,生活在我自己的身上。

這樣也挺好的,也許它在默默的給我很多我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支撐和力量。我在陌生的地方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會去想,我經歷過那麼多不一樣的地方,我都過來了,也許這樣一個地方,我也會過的還不錯。█


(本文根據邱晨在GQ Focus × Brunello Cucinelli 「你好,故鄉——人與故鄉的關係」演講內容整理而成)


閱讀完邱晨的演講之後

你對自己和故鄉的關係有什麼樣的思考?

讓我們在評論區看到你

祝大家中秋快樂!



在公衆號後臺回覆彩蛋,送你一個彩蛋

口述:邱晨

整理:戴敏潔

編輯:何瑫

運營編輯:肖呱呱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