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同時,展覽也巧妙地呈現了陳傳興與其團隊利用三年時間沉澱的暗房工作,以影像裝置、暗房空間與最後定格影像相對映。展覽由顧錚擔任策展人,展出臺灣地區攝影家陳傳興珍藏了四十年、精心挑選的136件珍貴銀鹽原作照片,展現了稱爲“諸神的黃昏”的七十年代末(1976-1980年)法國、英國、愛爾蘭等歐洲國家及美國城市空氣與社會氛圍。

2019年11月1日,展覽“螢與日——陳傳興攝影展”在上海龍美術館(西岸館)開幕。展覽由顧錚擔任策展人,展出臺灣地區攝影家陳傳興珍藏了四十年、精心挑選的136件珍貴銀鹽原作照片,展現了稱爲“諸神的黃昏”的七十年代末(1976-1980年)法國、英國、愛爾蘭等歐洲國家及美國城市空氣與社會氛圍。那些在鏡頭下凝結的情感與思想的衝撞,彷彿全帶有生機,重現眼前。

在接受澎湃新聞採訪中,陳傳興表示自己不是攝影家,攝影是表達思想的途徑之一。而對於攝影,他認爲攝影是被拍攝者給予的禮物,“他們贈予我的片刻,你無法用很明白的語言去表達,那是微妙、神祕的,再以光影的方式表達出來。”

以往,攝影展都只呈現最後定格影像,視暗房工作爲一個機械化工藝過程,而將之排除。陳傳興希望藉助展覽,啓發觀衆思考暗房工作與影像的關係。

七十年代末,陳傳興鏡頭下的歐洲

陳傳興,1952年出生於臺北,法國高等社會科學學院語言學博士,行人文化實驗室創辦人,2012年獲頒法國藝術與文學勳位(軍官勳章),在退休前是臺灣地區清華大學副教授。他長期耕耘美學、哲學、精神分析與影像論述等領域,同時是攝影家、藝術評論學者、作家與電影創作者,曾是文學紀錄片系列《他們在島嶼寫作》的總監製。

陳傳興

2015年,陳傳興帶着他的作品來到北京央美美術館,個展《未有燭而後至》展現他在家鄉本土自由、野生粗放、完全自學的少年時期作品。而這些照片是在被他珍藏了40年後才首次呈現給觀衆。

在陳傳興高中時,家人給他買了一部柯尼卡相機,隨後他又買了一臺尼康,開始學習膠片沖洗,走上了攝影之路。在上世紀70年代,即他的大學時代,他成爲了一名文青,“拍拍實驗電影,拍拍照片。那時候比較野,20來歲,覺得學校的課沒什麼好上的,還不如去外面看看。因爲我出生在臺北,所以也很少去比較偏僻的地方。那是一種好奇,一種學習。透過拍攝,也是在認識整個土地,島嶼,記憶。”陳傳興這樣說道。

陳傳興《農舍廚房》北新莊1975-1976銀鹽相紙(臺灣少年時期作品,非此次展覽作品)

陳傳興《送葬者》1975年 銀鹽相紙(臺灣少年時期作品,非此次展覽作品)

在那期間,陳傳興走遍了臺灣地區,拍下了各個角落,包括觀音山、蘭嶼等。其中,觀音山更多的是關於葬禮。“因爲我的父親也葬在那裏。我當時唸書的輔仁大學離那裏不遠,所以經常從學校溜出去,去那裏拍拍。我對死亡、哀悼一向非常感興趣。這次展覽也可以看到巴黎的一些墓園。”

陳傳興《墓園婦人》 銀鹽紙基 1976-1980

在拍攝臺灣之後,陳傳興來到法國留學。此次的“螢與日”則是他到攝影發明地法國、經過嚴格訓練與大師洗禮後所完成,兩個時期的相互碰撞、滲透,成爲這一時期的攝影。

冷戰後期的西方社會種族階級對立,裂痕日增,當時西歐正處於前衛思潮的薄暮蒼茫時期。那時,在法國的亞裔留學生極爲稀少,陳傳興成爲了爲數不多親歷70年代法國思想盛世的華人。

展覽中的銀鹽照片按“市集”、“墓園”、“旅行”、“奧利機場”、“送貨卡車之旅”、“婚禮”、“勞動者”和“影”8個主題、以七十年代末法國、英國、愛爾蘭等歐洲國家及美國城市的社會現實情景爲媒介,展現這位東方攝影師所見所聞的紀錄瞬間。作品展現的是不同於西方攝影師的視角與觀點,而是在文化思潮的衝撞中感受東方視角特有的異鄉情感與思想精神。

陳傳興《奧利機場》銀鹽紙基 1976-1980

陳傳興《鐵路工人》銀鹽紙基 1976-1980

其中,卡車司機系列是陳傳興跟拍一天的成果,作爲其自身的公路電影,而大多數作品則是隨意地,隨手拍攝。

陳傳興《卡車司機喬治與瑪麗III午休》銀鹽紙基 1976-1980

陳傳興告訴記者,“展覽的時間跨度是5年,這5年是我成長變化的過程。我的觀看角度變了,從臺灣帶來的東方觀看開始改變了,變成一種‘混血觀看’。從法國國立裝飾藝術學校念攝影后,到了巴黎第三大學學戲劇,之後學電影等,過程是激烈、緊密的,其中思想的變化很大。另外,每週都去國家圖書館看那些大師的攝影原作對我的幫助也很大。”

暗房工作

以往,攝影展都只呈現最後定格影像,視暗房工作爲一個機械化工藝過程,而將之排除。隨着數位化急速進展,暗房工作與影像的關係應該重新被思考。

此次展覽標題“螢與日”指的是“黑暗”與“光線”,即影像從無到有的生產過程。同時,展覽也巧妙地呈現了陳傳興與其團隊利用三年時間沉澱的暗房工作,以影像裝置、暗房空間與最後定格影像相對映。陳傳興表示,“我並非百分百排斥數碼攝影,但相對於銀鹽等傳統攝影工藝來說,數碼影像是平板,平滑的,雖然能做到很精細,但還是缺少些什麼。”出於對傳統攝影工藝的喜愛,陳傳興搭建了自己的個人暗房。

陳傳興的暗房。圖片來源:一條

在展廳入口,觀衆可以看到一面十公尺的觸摸顯像長牆,被設置成能直觀感受的熱蒸氣顯影過程生態箱裝置、記錄着反覆無數次實驗而得的最佳影像數據紀錄牆;在那對面則展現了各種底片的狀態與影像的比較,展現影像底片如樂譜般,透過暗房工作者詮釋,釋放出底片的各種可能性,產生不同的閱讀感知。據瞭解,那是暗房工作者徐裕翔幫助陳傳興完成的。

展覽現場,觸摸顯像長牆

那是“螢”的空間,即暗室的隱喻,而隨後,藉由在暗中摸索打開感知,進入“日”的空間,即展示正相作品的“明室”。

在陳傳興看來,他的展覽是一個團隊的工作,從拍攝者到沖印工作者。“這個展覽花了3年的時間做準備,從1000多張裏慢慢篩選。展廳第一部分講述了暗房裏的工作,就是爲了一張照片所做的工作。展覽是我和工作室團隊一起完成。所以從這一角度說,這個攝影展不是我的個展,而是一個團隊的展覽。特別是工作室裏年輕的夥伴,這纔是一種傳承。”

陳傳興 《車站月臺》銀鹽紙基 1976-1980

陳傳興《人與植物》銀鹽紙基 1976-1980

“我就好像是一位作曲家,我的底片是我的樂譜,而我暗房的團隊就是演奏家,把我的‘音樂’印出來。”

在接受採訪時,陳傳興始終強調着攝影並非只關乎自己一人的功勞,“太多的攝影展都是關於自己,但在他身後幫他完成作品的人好像都被忽略了。其實不光是攝影,還有雕塑,建築,都需要很多人來一起完成。近幾年,在海外的會陸陸續續地把幫助攝影師完成暗房工作的工作室推出來。這是恢復一個團隊工作應有的狀態。不僅僅是所謂的延續、傳承,而是打破那種所謂的藝術家,攝影家高高在上的狀態。這也是我的攝影中有那麼多的勞動者,阿拉伯人,黑人,對我來說他們一樣地重要。”

陳傳興《機場阿拉伯人》銀鹽紙基 1976-1980

攝影是被拍攝者贈予我的禮物

在展覽現場,陳傳興講述了他對於攝影的理解,也講述了何偏愛古典攝影。在他看來,攝影家以及整個時代的品味都在發生變化,“別人批評我比較保守。我自己還是偏向於古典攝影。對於一些花花草草,色彩鮮豔的作品,又或者如日本的森山大道、荒木經惟等人的作品,我很尊敬,但這不是我的品味。每個人的創作方式不一樣,思考方式也不一樣,觀看的方式也不一樣。”

陳傳興告訴記者,在他看來,攝影是被拍攝者給予的禮物,“很多人覺得拍照是佔有對方的影像。我很鄙視這種說法。我討厭佈列松所說的‘決定性瞬間’。我覺得在那個情景、空氣中,被拍攝對象給你的是一種禮物,你應給去以不一樣的心態感受它。他們贈予我的片刻,你無法用很明白的語言去表達,那是微妙、神祕的,再以光影的方式表達出來。”

陳傳興《小孩與殘影 觀音山》 1973-1974 銀鹽相紙(臺灣少年時期作品,非此次展覽作品)

陳傳興《大廳鏡像 臺北車站》 1976 銀鹽相紙(臺灣少年時期作品,非此次展覽作品)

近年來,古稀之年的陳傳興整理起了40多年來積累的底片,並按時間順序,計劃了一個“十年攝影計劃”,希望以5個攝影展來呈現,此次龍美術館的展覽是其個人精神史第二部曲。

之後,他將呈現其彩色照片系列,跨度上世紀70、80、90年代;隨後是拍立得系列,從上世紀70年代一直到拍立得停產前;而最後的展覽則計劃迴歸家庭。陳傳興表示,“因爲我很晚結婚,所以我小孩出生就一直拍他們,最後一個展覽的時候,可能我的孩子二三十歲了,他們也可能有了後代。這些展覽從我大學時代開始,一路走來。”

陳傳興 《閣影》 1979 寶麗來照片(非此次展覽作品)

在被問及攝影之路的不同階段時,他告訴記者,這些攝影其實是不分階段的,階段是爲了展覽而切分的產物。“攝影之路就像一條漫長的河流,河流會拍岸,然後再捲回來,用尼采的話說,這裏面有永恆迴轉。它在平靜地流動,可能在岸上,也可能在河中。”

“當你在路上走,可能看到有一片葉子或一個小場景,你會被深深地打動。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攝影最美妙的就是這個,一種神祕的共感。這不單是攝影經驗,而是更深層次的。一種世界突然打開,然後又關上了。”最後,陳傳興這樣說道。

展覽現場

展覽現場 龍美術館(西岸館),上海,2019,攝影:洪曉樂

展覽將展至2020年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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