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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木
一木認爲:凡是不忠於原著的解讀都是耍流氓。——兼作題記
王倫的命運轉折點,無疑是林沖的雪夜上梁山。
林沖委曲求全一忍再忍,終究還是無路可走,因此柴進引薦他上梁山;而王倫的梁山泊也需要招賢納士,況且他先前在落第之時還受過柴進的恩惠,且平時又有書信往來。此事看似一拍即合。
但問題是林沖太過強大,強大到王倫對這尊神有畏懼之心,因此,第一次婉拒林沖入夥也合情合理。
但朱貴不懂揣摩領導意圖,將王倫不留林沖入夥的原因逐條作了詳細的駁斥,引發杜遷宋萬都來勸。衆意難拂,即使一把手也不行,否則就真成孤家寡人了。於是王倫只好提出要林沖納“投名狀”。
林沖爲納“投名狀”,和青面獸楊志幹了一仗,那傢伙,真是:張飛殺岳飛,殺得滿天飛。用施先生的話是:溪邊踏一片寒冰,岸畔湧兩條殺氣。
王倫看見他們兩人兩口朴刀,都是神出鬼沒,便動了把兩人都招入山彼此制衡的念頭,叫停了他們的比鬥。後來楊志不答應入夥,但納“投名狀”的工作是王倫自己打斷的,林沖也就自然留在梁山泊了。
前面這些,認真一捋,發現王倫其實都沒有做錯什麼。
王倫走錯的一步,就是對待已入夥的林沖的態度上。
最開始擔心林沖駕馭不了,故婉拒其入夥,合情合理。但如今既然木已成舟入夥已成事實,就得直面現狀改變思維了。
王倫錯就錯在想死死地壓制住林沖,故只叫林沖坐在第四位,排在杜遷宋萬之後。王倫怎麼不會深入想一想:你們現在幾個頭領,加起來夠林沖一個人宰嗎?既然不夠,能壓制住嗎?
何況林沖沒入夥前,還受盡了他的氣。此時如此相待,只會讓林沖積怨更深!
怨氣可以不斷積累,也可以及時化解,所謂“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而最佳的化解怨氣的方法無疑是退位讓賢。
當然,王倫肯定是不願意真讓的,否則也不會一開始就拒絕林沖。但做做樣子也好,宋江不就是讓過無數次寨主之位麼?先撇開林沖極其謹慎並無心謀山寨之主的性格不說,剛剛阿彌陀佛無處容身的他,此時即使讓給他,他也萬萬不會接受。
不信,你看盧俊義接受了寨主之位嗎?
林沖不受,作爲秀才的王倫就大可以言辭懇切地說道一番,什麼教頭既不受位,我王倫情願與你結爲兄弟,從此共享富貴。完事後,再安排山寨的其他頭領和嘍囉們共同觀看一次林教頭的個人武藝表演秀,既壯大山寨聲威,又感動林沖心懷,還有什麼化不開的怨氣呢?
退一步來講,即使不讓賢不結拜,好歹也要讓林沖做個二把手吧?
王倫偏偏選最臭的一步棋走。
林沖入夥前是受過不少氣的。比如王倫曾對他說:“與你三日限。若二日內有投名狀來,便容你入夥;若三日內沒時,只得休怪。”後來又說:“你明日若無投名狀時,也難在這裏了。”這時的林沖是“再不敢答應,心內自己不樂;來到房中討些飯喫了”。可以想象,王倫對林沖說話的臉色是綠的,林沖是又氣又屈又有英雄末路之悲苦的。
上面這些都還不算。
安排林沖坐了第四把交椅後,王倫腦袋裏的那個執念始終揮之不去——那就是壓制林沖。對一個實際上壓制不住的人要壓制,能有什麼好辦法呢?不外乎就是排位低、給臉色、不給好話聽、尋找一切機會找你的茬。
王倫應該就是這樣做的。否則,他“虐待”林沖的名聲也不會廣爲人知。
阮小二對吳用說過:“聽得那白衣秀士王倫的手下人都說道他心地窄狹,安不得人,前番那個東京林沖上山,嘔盡他的氣。”手下人都這樣說王倫,看來即使入夥之後的林沖日子也過得蠻憋屈。
甚至離梁山泊有一定距離的操刀鬼曹正都知道:“小人也聽得人傳說王倫那廝心地偏窄,安不得人;說我師父林教頭上山時,受盡他的氣。”
入夥前受氣、入夥時作爲武藝高強的八十萬禁軍教頭排在杜遷宋萬之輩後面、入夥後日子憋屈,如此種種,猶如不斷給一個氣球吹起——總有爆的那天。
其實晁蓋一行上不上山,王倫都非常危險了,因爲一個不定時的炸彈已經放置在了自己身邊。只不過晁蓋一行加快了王倫悲劇的到來。
其實這個時候王倫如果應對得當,或許依然有避免死於非命的可能。
一是不再輕易招新頭領上山,尤其不招一夥一夥的,徹底拒晁蓋一行於寨外,乾脆只維持現狀。畢竟林沖排位比較低,又一個人勢單,加上其性格謹慎,很可能會繼續維持目前的局面。林沖是特能等的一個人,機會不到,可能就一直等下去。
但王倫又想壯大勢力。這跟現在一些公司的總經理或經理招人一樣,又想招個得力幫手,又擔心招個太強的,把自己的位置搶掉了。結果左右都不對。
晁蓋一行上到山寨,王倫仍然有避禍的可能,但這已經只是理論上的了。那就是爽快答應他們入夥,甚至讓出寨主之位。
但他如果會這樣做,也就不是王倫了。正因爲他是王倫,自然毫無懸念地選擇了曾經對待林沖的方法,自然也毫無懸念地被林沖割了。晁蓋一行上梁山泊之日,就註定了王倫的死期已經到了。
其實哪是智多星吳用挑唆火併的王倫,林沖想殺王倫早就想得牙癢癢了!
林沖先是罵:“這是笑裏藏刀言清行濁之人!我其實今日放他不過!”又罵:“量你是個落地窮儒,胸中又沒文學,怎做得山寨之主!”接着罵:“你是一個村野窮儒,虧了杜遷得到這裏!柴大官人這等資助你,給盤纏,興你相交,舉薦我來,尚且許多推卻!今日衆豪傑特來相聚,又要發付他下山去!這梁山伯便是你的!你這嫉賢妒能的賊,不殺了要你何用!你也無大量大才,也做不得山寨之主!”拿住王倫要殺前,林沖“又罵了一頓”。
可見林沖其怨氣之深!
也是,自古亂世,全身之道最難,聰明絕頂的大知識分子楊修、攻克蜀國的一代名將鄧艾、隋唐裏的英雄翟讓,都尚且如此,一個小秀才王倫又如何能做到呢?畢竟,我不是黃蓉、他不是劉備!如之奈何?
(說到王倫,就繞不過林沖,林沖是讀者分歧最大的一位,愛者有之,恨者有之;敬者有之,厭者有之。即使對待王倫一事,有人爲他叫好,有人罵他負義。那麼林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一木在下一篇文章將對其細細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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