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兒化音不只是北京話纔有。兒化音是怎樣被北京話發揚光大。

“裝墊兒臺”、“胸是炒雞蛋”、“大猴兒巒”,據說這是北京話等級考試的標準考題。

“裝墊兒臺”反映的,是北京話“吞音”的特點,而北京話的“兒化”纔是博大精深。

比如分辨老北京人和新移民的最佳辦法,就是讓他們念“東直門、朝陽門、西便門、宣武門”,其中有且只有一個“門”應該讀作“門兒”。

到底什麼時候帶兒化,什麼時候不帶兒化?現在北京人說話兒化音怎麼越來越少了?

今天,我們就來教你掌握北京話的進階技能:兒化音。

兒化音不只北京話有,可北京人爲什麼說的特別多?

接下來你將看到:

● 兒化音不是北京話獨有,卻被北京話發揚光大

● 什麼時候帶兒化,什麼時候不帶?

● 北京哪兒的兒化音最重,得看階級

生在西城長在宣武現住通州的值班編輯 / 孫大一

兒化音不只是北京話纔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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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國人民都知道北京人說話愛帶兒化音,所以不少剛來北京的外地朋友爲了更好地融入陌生的城市,會故意的把前門、東直門、朝陽門叫成“前門兒”、“東直門兒”、“朝陽門兒”,卻不知道這恰恰暴露了他。

兒化音不只北京話有,可北京人爲什麼說的特別多?

● 北京地鐵2號線裏的各種門都不帶兒化音

帶兒化音的門,只有東便門、西便門和廣渠門。具體的原因我們後面再說。

關於兒化音的產生,學術界有四種意見,分別認爲兒化音產生於遼金、南宋時期、元代、明代和清朝初年。現在一般認爲,兒化音在明代已經比較成熟,比如小說《金瓶梅》中就有很多兒化音的使用。

兒化音不只北京話有,可北京人爲什麼說的特別多?

至於兒化音的來源,一般認爲是漢語不斷和北方阿爾泰語系語言,包括契丹語、蒙古語等,不斷交流、融合的結果。

事實上,兒化音並不是北京話獨有的。我們專門找了幾個來自不同地方的同事念以下詞語(有些同事表示他們的家鄉話沒有鴨梨和姐倆這兩個詞,於是他們就略過了)。分別用普通話、北京話、黑龍江話、青島話、山西話、四川話和蘇州話念下面一串詞。

麻花 板擦 穿小鞋 鴨梨 姐倆 一板藥 一把香蕉 唱歌

我們能很清楚地發現:除了屬於吳語方言的蘇州以外,其他幾個地區的方言都有一定的兒化現象(青島方言這幾個詞的兒化並不明顯)。成都話是西南官話的一種,也屬於北方方言。所以成都話也帶兒化音,只是兒化的位置和語音語調與北方大部分地區有所不同。

同樣,作爲正常的音變現象之一,兒化音也存在於普通話之中,比如打雜兒、小說兒、掉價兒。在普通話培訓手冊中,還有專門的兒化詞語表。

兒化音不只北京話有,可北京人爲什麼說的特別多?

如果你仔細聽前面的錄音,你會發現北京話和普通話是有些許不同的。許多人以爲普通話就是北京話,其實“以北京話語音爲標準音,以北方話爲基礎方言”的普通話,是以河北省承德市灤平縣的發音爲標準音的。它沒有北京話中大量的兒化、吞音、輕音等發音習慣,更易於學習和推廣。

兒化音不只北京話有,可北京人爲什麼說的特別多?

而普通話定義中,以北京話語音爲標準音中的北京話其實指的是北京官話。北京官話和我們通常所說的北京話不同,它其實就是清朝的普通話,主要在上層社會中使用。

這裏有一段溥儀的講話,可以體會一下北京官話的發音。裏面很少有兒化音。

兒化音是怎樣被北京話發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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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話有多愛帶兒化音,列兩組數據你就知道了。賈彩珠編著出版的《北京話兒化詞典》中,收錄了近七千條兒化詞語。

有研究者曾經對120位出生在北京,且父母都是北京人的測試者說出的46萬語料進行統計,發現他們說的話平均每38個字就會出現1個兒化音。

兒化音不只北京話有,可北京人爲什麼說的特別多?

● 大柵欄得唸作“大石爛兒”

除了使用頻繁以外,北京話的兒化音與北方官話的兒化音的發音位置和方法也是有所不同的。

語言學家王輔世曾經專門對北京兒化音的發音特點做過研究,發現北京話的兒化特別善於攪和,把不一樣的發音搞成一樣的。比如,在老北京人的口中,“啊兒”這個音是不存在的,與“安兒”相同。所以在北京人嘴裏,“花兒”和“歡兒”、“一把兒”和“一板兒”、“沒法兒”和“不耐煩兒”的兒化音都是一樣的。

而說普通話的人大多能很敏感地分清這兩種發音的不同。

初到北京的外地人最困惑的,就是北京人說話很多的兒化音幾乎沒有規律,同樣是一個條字,在“麪條兒”裏帶兒化音,而在“油條”中就不帶。

有研究認爲,北京話的兒化音至少有5種來源,其中3種是音的訛變形成的,包括“裏”(比如這兒、那兒)、“日”(比如今兒、明兒)、“了”(多兒去了、要兒我的命)。

兒化音不只北京話有,可北京人爲什麼說的特別多?

● 2015年一場中超比賽北京國安隊的官方海報

還有一種是表示小的意思,比如鋼鏰兒、花瓣兒等等。北京人說各種門時只有說到東便門、西便門和廣渠門三個小門兒時帶兒化,因爲這幾個城門是明朝嘉靖年間新修的偏門,地位和規模都比其他城門低。天安門、中南海,那就萬萬不能加兒化音。

兒化音不只北京話有,可北京人爲什麼說的特別多?

● 1890年拍攝的東便門城樓,跟其他城門比起來確實非常小,對見慣了壯觀建築的老北京人來說,不加個“兒”以示區別實在不舒服

最後一種是口語中說話語速過快形成的,比如不知道說快了就會變成“不兒道”,我告訴你變成“我告兒你”。

當然,北京話中兒化音的來源是相當複雜的,肯定不止以上幾種,更多的只是一種約定俗成。兒化音作爲口語中的一種音變現象,會受很多情況的影響。

比如情緒,北京話中的不少兒化音都是夾帶着情緒的,有的北京人在興奮的時候說話帶兒化音就會特別多,而像“抽大煙兒的”就明顯帶有一種蔑視、瞧不起的感情。

居住的地理位置和環境的不同也會影響兒化音的使用,都是老北京人,東城的跟南城的說的會不一樣,崇文和宣武也可能稍有不同,甚至同一個衚衕的人在使用兒化音時都會有一些細小的差別。

這麼說來,北京人說的兒化音其實是不太有規律可循的,不過有一點共識是,在越正式的場合,兒化音出現的就會越少,而當一個北京人在你和你對話時使用的兒化音越多,那可能代表他跟你關係越密切。

爲什麼北京南城的兒化音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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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人對北京話有印象,往往是因爲影視作品的傳播。70後和85前的老年人可能是因爲《我愛我家》裏的和平熟悉北京話,85後的中年人可能是因爲《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現在的年輕人最常聽的北京話則來自大張偉大老師。

兒化音不只北京話有,可北京人爲什麼說的特別多?

這些人有個共同點,那就是都是底層老百姓,或者說都來自於北京的南城,大概指北京市崇文區和宣武區,當然現在這兩個區已經沒了。

北京一直有南城窮,北城富的說法,也有說法是“東城富西城闊,崇文窮宣武破”。中國古代講究風水,北京的北邊是上風上水,而當時北京的北城範圍,過了如今的北三環往北,就不再算京城地界。於是東內城外擴的富商府邸,主要是正東和東北向。

兒化音不只北京話有,可北京人爲什麼說的特別多?

● 二環裏以長安街爲界,北邊就是北城,包括東城、西城,南城就是圖中的崇文和宣武

清朝初年,統治者在北京推行滿漢劃城而居,規定除了編入八旗的漢人以外,所有的漢族官員及商民一律遷移到南城。

後來雖然滿漢不斷融合,不過住在北城的大都是達官顯貴,而住在南城的則是普通老百姓居多。南城說書賣藝做買賣的格外多,像天橋、磁器口、菜市口、鬧市口都在南城一帶。所以北京的北城更通行官話,兒化音較少,南城一直都比較市井,兒化音也就更重一些。

兒化音不只北京話有,可北京人爲什麼說的特別多?

● 建國初期,依然有民間藝人在天橋賣藝

到了上個世紀,從清朝滅亡到建國後共和國功臣們的進入,北京北城的人們一直在發生着變化,而南城始終還都是普通的本地老百姓在居住着。因此,北京南城人中,大多數祖上幾代就是北京人,所以他們的兒化音也就更重。

而北城的人們不少都是建國後才進入北京,所以兒化音並不重,再加上普通話在50年代的推廣,所以北京北邊的人說話更趨近於普通話。

在這種特殊國情之下,兒化音一度成爲了

階級的象徵。

解放後進入北京的家庭裏的孩子大都是高幹子弟,部隊大院裏的孩子和土生土長的北京人說話的口音有明顯不同。部隊大院的家庭都會讓自己的孩子說普通話,一旦孩子嘴裏出現幾句兒化音和吞音很重的南城衚衕話,他們會非常不高興,甚至會爲此發怒。

兒化音不只北京話有,可北京人爲什麼說的特別多?

● 王朔(右)出身于軍委訓練總監部大院,屬於根正苗壯的大院子弟;馮小剛(左)只是在北京市委黨校的大院生活過一段時間,算不得正統的純血大院子弟,一直低眉順眼向純血大院子弟靠攏。所以北京排擠外來人口,不如先解決內部歧視

區分大院子弟和南城百姓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我愛我家》中,出生在南城曲藝家庭裏的和平兒化音特別重。

兒化音不只北京話有,可北京人爲什麼說的特別多?

而高幹子弟的賈家人,比如賈志國、賈小凡,兒化音都比較少,只有遊手好閒的賈志新整天在外面瞎混,學了一嘴衚衕串子味兒。

兒化音不只北京話有,可北京人爲什麼說的特別多?

到了本世紀初,隨着城市的發展,越來越多的流動人口進入北京,北京話的兒化音正在不斷減少,甚至有的已經陸續消失,說着一口流利北京話的人越來越少。

不少土生土長的北京人會在說話時強調兒化音,以顯示自己“純血北京人”的身份,殊不知這種純血的“本地語言”一直被純血的大院子弟歧視,而後者纔是真正的接班人。

一些外來移民,也會通過刻意學習兒化音,來表明自己的“北京身份”。但是掌握不了兒化音的真諦,就很容易學成周杰倫。(此處自行腦補周杰倫的《我的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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