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我本就是一個安靜的人,但2020年的春節又過於安靜,樓棟下面活潑頑皮的孩子好像捉迷藏,不知藏在了哪裏;平常愛在院子裏講八卦的大嬸,也許久不見出門;就連對面陽臺上的花草也無人照料荒蕪得令人心慌。真不喜歡這種安靜。不是說春天不遠了嗎?可是這個春節長假真的是太長了。許多故人離去,電視上關於疫情的數字,讓人痛心。我該如何度過此境?我該如何安下心來?

正在這時,友人向我推薦《中國文脈》,天呀,這麼厚重的書!此時,此境,我怎麼靜得下心,捧起這厚重?

那天,一抹午後陽光透過窗棱,照進我的書房,我捧着厚重的書,站立良久。不禁回想,好像很久以前,我正處人生路口的時候,正是餘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指引我做出人生第一次選擇。冥冥之中,是否真有安排?那好吧,就讓我再次以餘先生爲師,或許又能給出我參考答案?

於是乎,焚香,沐手,展卷,漸漸地,我忘卻窗外春色幾許,忘卻過於安靜的外境,我只想做一隻書蟲,嗅一嗅來自先秦的竹簡清香,聽一聽豳風七月裏低沉的迴響。

不休不眠,用一個星期的時間讀一本厚重的《中國文脈》,也實在是不夠的。波瀾起伏的中國文化長河,呈現在我們面前,不禁想起多年前,在湘西看過的“招魂”表演。我們是不是應該長嘯,來一次文化“招魂”,讓那恆久的中華文人之魂迴歸,附身。

如果可以招魂,我一定首先想招是那位黑騎士。正像文中所說,“宇宙天地的始源之色”,黑衣、黑臉,甚至在黑夜中出場,我想靜靜地看着這抹神祕而又沉穩的黑色光亮,我想對他說一聲:“對不起,以前知你甚少,對不起,千年以來,還讓您在門檐下淋雨,你一定很孤單,孤單得有些冷吧。”

他跋涉千里,只爲楚王不再攻打宋國,爲了阻止一場戰爭,捍衛和平,放在今天,應該授予“諾貝爾和平獎”。

他以最濃烈的黑色,凝聚力量,以生命爲代價開啓“任俠”精神,並強有力地滲透於民間,千年百代。

他主張“兼愛”,愛他人就像愛自己;他主張“非攻”,“若使天下兼相愛,國與國不相攻,家與家不相亂……”,他喊出了天下蒼生最想喊出的話:“天下兼相愛”,爲什麼還要發動戰爭?

墨子認爲,只有公平纔有所有人的尊嚴,並且,終其一身,他以及他後來的門徒都在爲真正的所有人的尊嚴吶喊。

“千說萬說,墨子四處傳播的道義中,有哪一些特別重要感動過千年民間社會,並感動了孫中山、梁啓超等人呢?

我想,就是那簡單的八個字吧——

兼愛,非攻,尚賢,尚同。

……

那個黑衣壯士揹着這八個字的精神糧食已經走了很久很久。他累了,糧食口袋擱在地上也已經很久很久。我們來背吧,請幫幫忙,託一把,扛到我的肩上。”

餘秋雨這樣的結尾。

《中國文脈》第一次出版是2012年,或許寫作此文會略早些,餘先生也是60多歲,與我母親同齡的人。孔子周遊列國是五十五歲至六十六歲。這樣一想,餘先生的“文化苦旅”自上世紀行至當代,而自孔子啓程的中國文化之旅卻已千年,果真應了那句“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而回歸本文,墨子比佛陀又晚生二百多年,但神奇的是,他提出 的“兼愛”“非攻”等思想,與佛陀提出的“衆生平等”“慈悲喜捨”,竟然遙相呼應。

聽其言,觀其行,當讀到墨子爲阻止楚宋之戰,十天十夜地步行,從白天走入黑夜,又從黑夜走向白天,誠如標題“黑色光亮”,“擊亦鳴,不擊亦鳴”的勇者形象是那樣高大威武。

梁啓超先生也是佛教徒,難怪他對墨子學說,有如此感動。

“黑色光亮”,同樣是“光亮”,不禁想起兩年前,夜讀《佛陀傳》,菩提樹下,月光下巍然不動的喬達摩;不禁想起次次展卷,誦讀《藥師十二大願》:“光明廣大,功德巍巍……焰網莊嚴過於日月”。其時,此時,無不熱淚盈眶。

很想蹲下身來,捲起一角衣袖,替千年前的背糧人擦擦汗滴,替還在踽踽獨行的文化旅人擦擦淚水,然後道一聲:“我也來吧,換成扁擔,我也來挑一頭吧!”

無數星光照亮我們的前世今生,我們亦可化成一抹星光嗎?不爲別的,只爲衆生,只爲蒼茫大地,我們就是那“試圖把中國文脈接通到自己身上的年輕人”,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在鬧世中沉靜,濾淨心胸,從歷史風塵中,從文學蒼穹中尋光而去。

這抹光亮好似急馳的列車,或者彗星拖着的尾巴,明明劃過天際,很怕會消失無影,於是,我們也不管是否滾燙,是否會被灼傷,或者,因爲慣力,讓自己摔倒,頭破血流。只知道珍貴,只知道必須尋光而去,留下火種,這才理解爲何“夸父追日”最後化成“桃林”,飲過桃汁的人,就應該繼續追趕,這抹人文之光,是托起人之所以爲人的精神支柱。去僞求真,還原疏朗空間,洗淨鉛華,迴歸最樸實的自在人間。

樹立正信正念,追求真善美,無論多少世紀更迭,永是我們的大道,大道之上,必有光明,從幾千年前的稷山,至黃河兩岸,至長江之濱,這光明尚在,我們就是尋找光亮、守護燈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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