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君福

寶寶爬到姥姥身邊,使勁地搖晃着。

姥姥閉着眼睛,眼角掛着兩滴清淚,雙手死死地攥着牀單,臉上充滿痛苦的表情,身體佝僂着,倒在陽臺上。

已經過了晌午,太陽慢慢地落到小區另一座高樓的背後。

寶寶爬過客廳,臥室,廚房,幾乎所有的角落都爬過了,最後累倒在玄關下,一隻貓看着玻璃缸中的魚兒,那幅畫或許給了寶寶希望,他睡着了。

睡夢中,他好像還在呼喚:姥姥,我餓,我餓……

醒來時,他又艱難地爬回姥姥身邊,他的小嘴使勁地吮吸着姥姥枯萎乾癟的乳頭….

姥姥睡了,聽不見寶寶的呼喚。

一般這個時候,他早就給寶寶弄好喫的,天黑就不願下樓了。

她幾乎是三四天下樓一次,把該買的菜買回來,在家看看電視,打發漫長的時光。

剛從農村出來不久,不知道怎麼和人打交道,鄰居們只知道這裏住着祖孫倆,上下樓偶爾打個招呼,幾乎是老死不相往來的。

她在倒地的一剎那,她喊了一聲寶寶,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她的神識飛出來,看見自己倒在地上,寶寶在離他不遠處也倒在地上。

這時她看到寶寶餓得使勁啃着什麼東西,不管抓到什麼都往嘴裏塞,她的心都碎了。

她的神識無力的看着這一切。

飛走了……

寶寶的媽媽,在簡陋的工棚裏,怎麼也睡不着。

天氣熱得好像要把所有的東西都烤熟,她大睜着眼睛,汗水順着脖頸流淌。

這幾天活太多了,她拼命做着和男人差不多一樣的搬磚和泥的活計,一身單薄的衣服,勉強遮蓋着健壯的身體。

她彎腰下去的時候,他感覺到大黑火辣辣的眼睛。

大黑幾次挑逗她,她都想罵他,可是似乎連這樣的力氣和時間都沒有了。

她想着盡力辛苦些,多的時候每天能掙350元,三天就能給兒子掙出一個月的伙食費呢。

大約快一點了,她起身去十米之外簡易浴室沖澡。

一陣清涼從頭而降。

三十多歲的身體,四肢壯碩結實,乳房鼓脹脹的,渾身充滿力氣。如果不是常年在工地幹活,只要稍加打扮,絕對是令人豔羨的美女。老公在非洲幹活,快兩年都不回來了。有時兩三個月也沒個電話,這個死鬼不知道混的如何。

爲了掙錢,他都快忘記自己是女人,一種飢渴包圍着她,消散在無休止的體力勞動中,每天她最大的願望就是早早躺下來。

衝着衝着,她自己撫摸着自己的身體,一絲快感滑過……

大黑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潛入搖搖欲墜的帳篷,寶寶媽奮力反抗,漸漸地,倆人有彼此交織在一起,反抗中有配合,配合中有反抗。漸漸地,寶寶媽被前所未有的感覺淹沒,一切都被巨大的雨聲籠罩了。

咔嚓,一聲巨雷。

寶寶媽一把推開大黑健壯的身體,她猛地坐起來:似睡非睡中她看見寶寶站在她的牀頭,媽媽,我餓!

她還看見,寶寶拿起一根棍子,朝大黑扔去!

寶寶媽醒了,她一腳把大黑踢下牀去:滾!

早晨起來,寶寶媽昏昏沉沉的,幹活也是心不在焉,大黑在遠處也不敢走上前來。

寶寶媽拿起電話,撥過去,還是沒有人接聽,她又給大兒子撥電話,關機了,估計是上課呢。

她後悔七八天沒給家裏打電話了,她後悔幾天前讓兒子去看姥姥和弟弟,怎麼沒有追問一下結果呢。

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夜晚來臨,寶寶媽實在太累了,她早早躺下。

再有半個月,活就幹完了,她想回家,早點回家。爲了打這個破工,爲了養家餬口,一家人四分五裂,這叫什麼家啊。

家鄉的莊稼地、菜地沒有了,被幾千畝玫瑰園代替。

寶寶的姥姥曾經與開發商鬥爭了好久,她不願意離開自己那塊土地,她大罵他們:你們成天看花,別他媽喫飯了!

夢中,姥姥來了,她臉上是血,站在她身邊,似乎在喊,又喊不出聲……

警察把整個樓包圍了,居民個個掩鼻出入,從樓上下來臉色沉重,當被人問起怎麼回事時,個個低頭哀嘆。

警察是接到居民的報警趕來的,因爲整個大樓被沖天臭氣蒸騰。

祖孫倆就這麼走了,一個腦溢血摔倒在陽臺上,兩歲的外孫餓死在自己家裏!

孩子餓到什麼程度,幾乎是難以想象,他家破舊的桌子角都被啃破了好幾處,全身精瘦,成了皮包骨頭,他嘴角還沾滿咬碎的布條,他是生生被餓死的!

好幾個警察都哭了,辦案多年沒有看到這麼悲慘的場景。

兩具屍體,一大一小蓋着白單,被抬下樓來,整個樓充滿了屍臭,鄰居們充滿痛苦憐憫的表情。

寶寶媽悲痛欲絕,她恨不得自己融進小兒子小小的身體裏,替他死去。

她趕走了所有人,在殯儀館巨大的寂靜中,守候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兒子,她的身體和大腦好像被掏空了,屋外壓頂的烏雲厚厚地堆積着,彷彿要擰出水來。

她後悔,沒有再追問大兒子,怎們敲門就沒人理會呢!

她後悔被大黑干擾,耽誤了電話追問。

她後悔怎麼沒有留下幾個鄰居的電話。

她後悔不該搬到城裏來,要那麼虛榮幹什麼!

她後悔沒有聽媽媽的話,不該送老公去非洲打工。

她後悔爲了多掙那點錢,怎麼就七八天忘記給家裏打電話呢!

悲痛連着愧疚、後悔、憤怒,寶寶媽昏了過去……

編輯:海創市場營銷策劃有限公司孫月映

審覈:劉君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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