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遲了六年才上映的《無問西東》
有人說好,因爲有“情懷”
也有人說爛,剪輯生硬,臺詞尷尬
一直在強調的“真實”也似強拉硬靠
但如果你瞭解了影片中
那段關於西南聯大的歷史
便會理解導演想要表達
卻沒表達清楚的所謂“情懷”與“真實”
西南聯大校歌
“西山滄滄,滇水茫茫,這已不是渤海太行,這已不是衡嶽瀟湘。同學們,莫忘記失掉的家鄉,莫辜負偉大的時代,莫耽誤寶貴的辰光。趕緊學習,趕緊準備,抗戰、建國,都要我們擔當!同學們,要利用寶貴的時光,要創造偉大的時代,要恢復失掉的家鄉。”
電影中那些充當背景的
配角們纔是改變歷史的主角
片尾長達七分鐘的彩蛋已經給出瞭解釋
1935年12月9日
北平大中學生髮動了一二·九運動
蔣南翔高呼“華北之大,竟容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
隨着入侵者自北而入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
都城北平淪陷,中日戰爭全面爆發
學校、機關等各類單位團體開始撤離
或者說是逃難
8月1日,教育部擬定
北大、清華、南開三校南遷長沙
組成長沙臨時大學
當時逃離的不僅是人才
他們還帶走了能帶走的一切物資
爲民族復興做準備
然而長沙連遭日機轟炸
1938年2月中旬
長沙臨時大學分三路遷往昆明
並改稱國立西南聯合大學
當時的知識分子
可以按照年齡分爲三類
老年人殉國,中年人出走,少年人反抗
少年無知無畏,充滿了復國的勇氣
而年紀越大看的越多,便越來越有種悲觀的傾向
當時的日本人常逼着北平的人們
爲他們佔領中國城鎮開慶祝會
就是在一場這樣的會上
中學生鄧稼先將日本國旗撕碎扔在地上踩
事後,有人對校長說
“鄧稼先的事遲早會被人告密,這樣太危險了,想個辦法讓他走吧”
這時的鄧父鄧以哲是
清華大學哲學系教授兼北大哲學系主任
在送別兒子的時候說
“兒啊,你要學科學,科學對國家有用”
對於學哲學的鄧以哲來說
這話並不是對他自己畢生所做研究的否定
而是在民族危難之時對於自強的呼聲
最終他沒有走,也沒有去日僞的學校任教
而是靠變賣家中古董一直撐到抗戰勝利
北平淪陷時
聞一多和妻子正分居兩地
他帶着三個小的孩子留在清華園
(最大的六歲,最小的還在喫奶)
妻子帶着兩個大的孩子回家探親
當時聞一多給妻子寫了一封信
來表達對於當時局勢的看法
“於家的話,當然是緩和下來,我就不用走了,很好;但是於國來說,緩和了不見得是個好消息。緩和就是不抵抗,不打了”
所以在當時文人的心裏還是很矛盾的
但無論是怎麼想的
大多文人還是或跟隨大部隊
或自己想辦法逃出了北平
儘管是倉皇逃離
聞一多還是帶着自己的一些手稿書籍
當然也有沒逃走的
陳寅恪的父親陳三立當時已經85歲
在“盧溝橋”事變爆發後
陳三立絕不當逃難的中國人
日本人知道他在圈裏很有名望就來勸說他投靠日本
這個做夢都在說着“殺日本人”的老人
開始拒絕喫飯喫藥
絕食5天,就這樣餓死了
陳寅恪在爲父親守靈時視網膜脫落
醫生勸他做完手術再去長沙
否則可能導致失明
陳寅恪寧可失明也要走
於是他守孝期滿就直奔西南聯大
到達時已經右眼失明
就這樣
這些近代歷史上舉足輕重的人物
陸續到達雲南,在西南聯大匯合
剛到昆明建校時
“下無寸土,上無寸瓦”
梁思成林徽因夫婦
被校長梅貽琦委以重任
爲學校設計校舍
由於缺少物資
只得蓋起一座座茅草房
僅有的青瓦被用在了圖書館
鐵皮用在了實驗室
儘管如此
房屋還是不夠用
很多教授學生都擠在一棟小房子裏住
一個會議廳就擺了二十多張牀
說是圖書館
書架卻是用肥皂盒和煤油桶搭起來的
坐不下的學生就跑到街頭的小茶館裏學習
食堂也十分簡陋
只有桌子沒有凳子
八個人圍着一張桌子站着喫飯
一進食堂,就能聽見大家都在敲碗
因爲大家喫的是政府給的“公米”
這種多年的陳米里面有
谷、糠、秕、稗、石、砂、鼠屎及黴味
所以被稱作“八寶飯”
在《絕代風流》裏
曾經對於“八寶飯”有這樣生動的描述:
“八寶者何?曰:谷、糠、秕、稗、石、砂、鼠屎及黴味也。其色紅,其味衝,距膳堂五十步外即可嗅到,對牙和耐心是最大的考驗。謹將享用祕方留下:盛飯半滿,舀湯或水一勺,以筷猛力攪之,使現旋渦狀,八寶中即有七寶沉於碗底,可將米飯純淨度提高到九成左右。”
到了後來通貨膨脹
生活就更艱難了
幾乎所有教授都在
想辦法掙點外快來貼補家用
朱自清當掉了自己的衣服和收藏
聞一多自己刻圖章
物理系教授趙忠堯在家做肥皂
費孝通在街上賣大碗茶
校長梅貽琦的夫人在變賣萬自己的所有首飾之後
還上街擺攤賣起了糕點
學生們也利用課餘時間做兼職
有的當編輯,有的當家教
還有的去醫院當護士、去電影院當放映員
甚至還有女生在昆明開起了茶館
不光生活艱苦
當時的聯大學生還有一門必修課
就是“跑警報”
日本飛機頻繁來騷擾
目的就是要擊潰人們的意志
然而日本人並不瞭解中國人
他們以爲可以用恐嚇和屠殺來使中國人民屈服
結果卻恰恰相反
所有聯大人堅持着自己的真實
那就是用堅持學習來表明自己的不屈服
警報響了就跑
在山裏寫寫作業、打打橋牌
飛機走了再回來補課
《吳宓日記》中說
“跑警報是爲少年男女提供愛情的絕佳機會”
詩人馮志則認爲
“跑警報可以親近大自然”
沒有人被擊潰
單腳的潘光旦還在球場打球
華羅庚每天拖着瘸腿
步行十幾裏去聯大教課
60多歲的馬約翰每天身體力行
穿着短袖短褲帶學生鍛鍊
所有西南聯大人都
“直覺地、模糊地,可是又非常肯定地認爲:戰爭一定會勝利,勝利以後一定會是一個非常美好的世界,一定能過上非常美好的生活。”
西南聯大的8年時間裏
共計招生8000多名
畢業時只剩下3800多人
看似淘汰率極高
實際上其中不乏爲國捐軀的同學
走出來的人
2位獲得諾貝爾獎
4位獲得國家最高科學技術將
8位獲得兩彈一星功勳獎章
兩院院士、人文大師更是不勝枚舉
要說真實
這纔是真實
在國家的危亡時刻
人性的光輝一覽無餘
在日本入侵的巨大災難面前
那個時代的知識分子
依然保持理性、追求真理
滿懷希望又甘願犧牲
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民族大義
這個詞不是虛無的
而是鮮活的存在於我們身邊
歷史對於中國人來說起着巨大的教化作用
歷史的泯滅必然造成民族性格的坍塌
如果沒有西南聯大
中國失去的不只是這些如雷貫耳的大人物
也會失去引以爲傲的五千年傳承
陳丹青《國學研究院》,趙元任、梁啓超、王國維、陳寅恪和吳宓
正如電影裏所說的
這個時代缺的不是完美的人
缺的是從心裏給出的
真心、正義、無畏和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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