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們從法律的角度關心李維傑的對與錯,從道德層面關心李維傑的善與惡,但我們內心的正義驅使我們更關心的是:在這樣一個充滿社會矛盾與狂風怒濤的法外之地,他們一家人將去向何方。雖然沒有法律的正義維護李維傑一家人,但是他內心的正義不斷的審判着他良知,同時“羊”也隱喻了李維傑作爲家人的牧羊人不可推卸的責任,從某種程度講,他變成了自我仇恨和憎惡的對象:。

《誤殺》是陳思誠監製柯汶利導演的一部希區柯克式電影,講述的是發生在泰國小鎮的一個普通華人家庭的故事。勤懇、善良、忠厚的網絡維修工李維傑和妻子阿玉,辛辛苦苦的維繫着並不富裕的家庭,青春期的大女兒平平並不理解爸爸的艱辛。 小鎮生存環境險惡,平平在夏令營被警察局長拉韞的兒子素察強姦後又遭持續威脅,阿玉爲保護女兒和素察理論,平平失手打死了素察。李維傑爲保護家人,利用自己平時所看電影中的蒙太奇手法,製造了一系列全家人不在場的證明,並利用小鎮居民的輿論,成功逃脫法律制裁,但最後,無法面對內心良知的李維傑自首了。 電影圍繞一次誤殺展開了一場父母之愛、法律與道德、正義與邪惡的較量。這種較量通過明暗兩個層面展開: 明面是李維傑夫婦對女兒的愛和拉韞夫婦對兒子的愛的較量;以及手握強權的警察和手無寸鐵的百姓之間的較量;暗面是人物內心善與惡的較量。 無處不在的較量,充滿了人性的掙扎、扭曲、防禦、攻擊。下面我將就電影的明暗兩個主線,結合一些關鍵情節來剖析人性在現實生活裏的複雜性,談談從中領悟到的一些社會與人性的思考:

01、第一條明線“父母對子女不同愛的較量”:父母對孩子的愛是基於動物的本性,沒有高尚和卑劣之分,但錯誤的愛就是害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神知道自己並非無所不能,所以創造了父母。 李維傑是個孤兒,個人的成長充滿了艱辛,和妻子阿玉辛苦打拼也只能維持基本的生活,大女兒平平並不理解生活的艱辛,反認爲爸爸是個摳門的葛朗臺。李維傑深愛女兒,試圖通過花巨資讓女兒參加夏令營來緩解對自己的不信任,一個好心的舉動卻讓女兒羊入虎口被強姦。 在處理素察的過程中,李維傑和阿玉對女兒的保護都義無反顧,阿玉試圖投案自首代女兒頂罪,最後李維傑代女兒入罪。 拉韞無疑是愛兒子素察的—也是對爸爸沒有信任感的青春期男孩,拉韞作爲母親無比心疼,同樣試圖用物質補償父愛缺失的兒子,於是給兒子買了那輛把他送上不歸路的豪車。 愛護孩子,這是基因賦予人類的本能。兩對愛護孩子的父母,因爲財富的多寡同樣對孩子產生愛的殘缺,照見了萬千家庭裏同樣複雜難言的親密關係和人生際遇。 拉韞得知兒子失蹤,不惜動用各種力量尋找兒子,甚至不放過李維傑五歲的小女兒,她像野獸一樣歇斯底里以致扭曲變形的臉的背後,是她對兒子扭曲的愛。 有什麼樣的父母,就會有什麼樣的孩子。素察的邪惡與不擇手段如同母親,他是母親溺愛的犧牲品,死亡——是他不能承受之重,這是對錯誤母愛的懲罰,他原是母親眼裏的可愛羔羊,卻成了母親錯愛的獻祭品。

02、第二條明線“強權與弱者的較量”:在一個失序的社會里,法律是掌權者快意恩仇的工具,而不是保護弱者的武器 這是發生在泰國邊境小城的故事,這個小城有道貌盎然的參選議員,有一手遮天殺伐果斷的警察局長拉韞,有持強凌弱欺下瞞上惡貫滿盈的警察桑坤,這是各種黑暗勢力角逐的殺場,法律是掌權者魚肉百姓的工具,權力就是法律,法律就是權力。 李維傑告訴試圖代女兒頂罪的阿玉:素察是警察局長的兒子,恐怕你連坐牢的機會都沒有。強權之下無公理,正是基於對現實的清醒認知,李維傑只能走上自救之路。 李維傑深瞰權力的邪惡,他借用了小女兒安安的純真,當拉韞用恐嚇逼着安安說出了真相,李維傑成功的把警方引向了自己期待的發展方向。 李維傑和拉韞之間是一場沒有硝煙的廝殺:李維傑如同一隻被權力之手置於刀下的待宰羔羊,除了自救別無選擇。 作爲母親的阿玉毫不畏懼的對拉韞喊出“有的孩子是孩子,有的孩子是禽獸”,在一個失序的社會里,面對欲致自己於死地的權力吶喊是弱者唯一的武器。 電影先後四次出現了一個帶着隱喻的特殊動物——羊,它可能是代李維傑贖罪的羔羊、也可能是幫李維傑掩蓋真相的替罪羊,還可能隱喻着李維傑一家羔羊一般孱弱的命運。

03、基於電影的暗線“善與惡的較量”,結合相關情節與現實生活,談談我對於社會與人性的幾點思考 劇烈的戲劇衝突,暗潮洶湧的權力和人性的鬥爭,讓我們不斷地接受着良知的拷問: 法律的正義會暫時缺失,但道德的天平永遠都在 李維傑生活的這個小鎮是正義缺失的法外之地。拉韞的警察局長身份代表的是正義,她卓越的職業技能也能讓正義戰勝邪惡,但是在對待兒子的案件裏,她內心的正義是缺失的。因爲缺乏內心的正義,同爲母親的她根本感覺不到阿玉因爲遭受恥辱、恐怖或驚愕造成的痛苦。 影片中陳沖飾演的拉韞惡毒、冷漠、無情,她的面部總是呈現出絕望之中的猙獰,和李維傑小女兒的弱小無助形成鮮明的對比,讓觀衆一再不寒而慄的意識到毫無約束的權力如同野獸出籠。 李維傑憑藉自己的聰明才智重新贏得了女兒的信任,但是百姓因爲公權力肆虐所遭受的不公正,社會要憑藉怎樣的努力才能重建他們對法律的秩序信任? 這是李維傑面臨的困境,他不得不選擇突圍。 休謨的《人性論》認爲:從直接感情引發的自然善惡是自然道德,對應的是自然正義;從間接情感引發的社會善惡是人爲道德,它有一系列基本規則,這便是人爲正義。人擁有道德的能力,並不意味着他就不會自利,又或者道德和自利相沖突時,人們必然就會選擇前者。 李維傑自首後,街頭民衆說“李維傑應該無罪釋放”、“要是別人欺負我的女兒,我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這就是道德天平對我們人性的守護。

真正的正義來自於良知,真正的救贖來自於自己 李維傑是一個內心柔軟善良的男人,他會爲電影裏的溫情感動到涕淚橫流,遇到被警察欺壓的百姓,他都能盡力出手相救。 李維傑又是一個充滿責任擔當的男人,他對妻子說“我是個沒本事的男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擋在你們前面”。 面對強權,以李維傑爲代表的普通百姓只能無力又無奈的反抗,尊嚴對於他們是奢侈品。李維傑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僥倖維護了家人的安全。 但面對良知,苦苦掙扎的李維傑卻又陷入了內心的牢籠。開棺認屍那場戲是全劇的高潮,嘈雜不滿的圍觀人羣、志在必得的亢奮警察、緊張恐懼的李維傑一家,瓢潑大雨不知是洗刷了罪惡還是掩蓋了真相。棺材蓋板上素察掙扎留下的血手印一再出現在李維傑眼前,觸動着他的心靈,他知道,阿玉緊張之下掩埋的只是昏厥過去的素察。 李維傑也曾求助於神靈,但僧侶回覆他“無相佈施,才能無限功德”。當拉韞夫婦幡然醒悟,請求他體諒同是爲人父母的悲痛時,他深深的鞠躬並說出“我沒能讓妻子女兒不受到傷害,我能做的就是不讓她們再次受到傷害,關於這件事我也很抱歉。” 維護正義的法規最神聖,一旦被違背就會引發報復和懲罰。雖然沒有法律的正義維護李維傑一家人,但是他內心的正義不斷的審判着他良知,同時“羊”也隱喻了李維傑作爲家人的牧羊人不可推卸的責任,從某種程度講,他變成了自我仇恨和憎惡的對象: 因感到自己以往行爲不當而產生的恥辱;因自己不當行爲的後果而感到的悲傷;對深受其害者的同情;對懲罰的畏懼和驚恐,他意識到自己的劣跡已經激起理性者正當的怨恨之情。 在“懺悔之塔”下,他接受了對自己良知的審判,義無反顧的決意自首,此時寺廟裏路過的白羊意味着他自我救贖的新生。

真相會缺失,但正義不會缺席 真相是什麼,到底是誰誤殺了誰?片尾彩蛋似乎預示着拉韞最終以李維傑一家誤殺兒子的方式殺死了李維傑,但那能代表正義戰勝邪惡嗎?私人復仇承載的只是個人內心的憤怒,而不是社會對正義的追求,那不過是爲了滿足自己內心的邪惡,絞殺了自己眼中的邪惡而已。 正義,來自於社會秩序,來自於社會集體的認知,來自於公衆普遍的追求。 什麼是真相?這部電影像極了一場拼圖遊戲,觀衆站在審判者的角度,可能永遠不會觸及到真相,但每個人都努力一次次重拾關於事件的記憶碎片,然後試圖去拼接、去理解,去突圍事件的內核,努力勾勒出一幅依稀可辨的所謂真相。而恰恰是那些殘缺的、如鯁在喉的部分,刺中了一個社會最深的痛點。對於我們每個人來說,要有勇氣挖掘更多真相,但也應該有勇氣面對無法挖掘的那一部分。 亞當·斯密在《道德情操論》中說:在這個世界上,一直都是造物主加以特殊眷顧的。因此,爲了迫使人們秉持正義,造物主便將那種功罪意識以及那種對劣跡必遭懲罰的恐懼,作爲促成人類團結的保障而植入人們心中,以便保護弱者,鉗制強者,懲罰惡者。 我們從法律的角度關心李維傑的對與錯,從道德層面關心李維傑的善與惡,但我們內心的正義驅使我們更關心的是:在這樣一個充滿社會矛盾與狂風怒濤的法外之地,他們一家人將去向何方。

結語: 《誤殺》是一部充滿人性善惡博弈的電影,能帶給我們很多深度的思考:如何面對人性的陰暗、如何愛自己的家人以及如何關愛我們的社會。

普通人生活的瑣碎會淹沒那些日常建構中的矛盾、侮辱、戕害、忽視、遺忘、冷漠;反而是極端事件,讓我們得以重新審視自身、審視他人、審視我們所處的環境。我以爲:良知是所有這一切的底線。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