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有个麦收,秋天有个秋收。秋收不像麦收一样疲惫慌张,但一点也不轻松。麦收像突击战,秋收像持久战,繁琐拉捞,俗称“秋杂秋杂。”

  前几日,偶遇一位老家人,忙问秋收完了没?他回答说:早完啦。怅然若失,不由得回想起儿时的秋收了。

  齐川红|文

  从芝麻到苞谷

  秋收拉开序幕

  那时,田野里种的农作物有很多,高高低低,棉花苞谷,芝麻绿豆黄豆,花生红薯,五谷杂粮,样样不缺。一到秋天,庄稼接连成熟,像丰润的农妇,毫不掩饰自己饱满撩人的身姿。

  于是,秋收开始,一切紧张有序,有条不紊地进行了。

  首先收的是芝麻黄豆。芝麻是小籽,没有十成收,七八成熟就得收割,而且需要趁着露水早早去,等到太阳动上劲,芝麻籽就容易炸落。

  割芝麻不算劳累活,镰刀磨不磨都行,也不怎么弯腰,站着“嚓咔”一声就断了,一根一根,慢慢的,不需慌张。

  收割时,农人们总是张开一把伞,伞口朝上,割了的芝麻倒过来,在伞口上面用镰把一磕,一些炸开的芝麻就落在伞中。磕下的芝麻没有土粒沙子,摊在簸箕上晒干、炒熟、擀碎,叫做“芝麻芽”,可以用来做菜吃。

  虽然各家干各的,但同块地、同样品种的近邻,收前也要商量,互通有无,特别是苞谷,尽量同时掰。

  一旦谁家先掰,就容易引来一些“溜苞谷”的,而附近还没掰的,就要遭殃。有一段时间,城里成群结队的闲杂人像打劫一样涌到乡村,在路上来回巡逻,看谁家掰完。农家刚一离开,他们就钻进去,少不了顺手把挨边没收的掰几个揣进自己兜里。

  麦收有麦假,秋收却没假,像苞谷,必须一天时间掰完,我家一般选在星期日。天不亮,父母就喊上我们姐弟几个下地,一人一行。玉米叶子划到脸上、手臂上,加上太阳的照射,再遇到虫子悄悄爬上脖子,冷不防咬一口,又痒又辣又难受,苞谷须也糊懆人。

  父亲拿着挖掘,先砍一行苞谷杆做路,以便人力车进地装苞谷。我们把掰的苞谷扔成堆,一块地掰完,已经过午,“秋老虎”雄风依然,一点儿也不好受。

  人力车装满,父母往回拉,怕地里没装的丢失,往往留下我看着。

  我坐在地头,渴了,就掰几根细长不结棒子的苞谷杆吃着,当然比不上甘蔗甜,但是在那个时候,对于逢年过节才吃点糖果的孩子来说,无疑是廉价香甜的;饿了,就啃几个嫩得出水的生苞谷,也是人间清欢了。

  这边在收苞谷,而那一块地的棉花笑得露出满嘴白牙,欢迎着主人的收摘。

  “秋收战役”

  全民猛提精气神儿

  棉花盛开的时候,白花花地像蓝天上的朵朵白云,主人看了也忍不住喜笑颜开。连壳儿捋回去倒在堂屋,父母连夜剥,白天是没有时间的。

  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放学回家,也得帮着一起剥。相比较,剥花属于轻省活,“可是再薄的宴席都想吃,再轻的活也不愿干”。父母便给我们每人分一点,谁剥完就可以出去玩。

  可也有时候太忙抽不出时间、顾不上摘,夜里棉花被偷的情况也是有的。大清早到地里一看,只有稀稀拉拉开着的有限棉絮,既伤心又气愤。

  所以,总有一些被偷了棉花的农妇,端着饭碗粗着大嗓门,连同祖宗八辈儿、外亲内眷一个不剩地满村叫骂,骂得不堪入耳也没人反感,反而会博得乡亲们的同情,而且还添油加醋鼓励:骂死他个龟孙,偷东西的。

  秋收时节,“丢耙弄扫帚”,这一块地刚忙完又是那一块儿,慌慌张张啃着馍下地,是常有的事。还记得村里一个嫂子的荤话:“忙得连放屁的空儿都没有,进茅池嘴里的饭没咽,夜里男人都阉了”。

  所有庄稼中,红薯收得最晚。先割去秧子,一行一行拱起的红薯像小丘,也像农妇们隆起的乳房。

  男子们赤着黝黑的脊梁,扬起老虎爪,照着红薯窝儿就刨下去。孩子们挑大的、没有伤痕的红薯下窖,剩下的就在地里“嚓”红薯干。

  嚓的嚓,撒的撒,大人们还让小孩子把摞在一起的红薯一个一个揭开、晾开,地里瞬间白花花的一片,在太阳下发着白光。也可以把红薯嚓成粉,下粉条,“穴”粉皮。

  最怕阴雨天,天一阴下来,家里有晾晒的、地里有没收回家的...手忙脚乱,恨不得有三头六臂。除了婴儿,能跑动的都是劳力,往家拉的,盖雨布的,谁家不是忙到半夜?夜里刮着凉风,飘起零星雨儿,睡梦中被喊醒,摸黑捡红薯干的也不在少数。

  秋收安眠曲

  来年又是丰收节

  秋天的田野也有情趣,钻到掰过的苞谷地捉迷藏,遇到半生不熟的野甜瓜,还是津津有味地吃着...

  有童趣的叔兄们,趁着歇的空闲招呼我们在田野烧苞谷棒。熊熊的火啪啪燃烧着,燎得脸颊热辣,熏得苞谷棒发黑,我们嬉笑着蹲坐在地上吃得手黑嘴黑。

  最美的享受是烧毛豆,拾些有豆荚的豆杆,把地里落的豆子,连土和枯叶拢在一起点燃,烧熟的豆子“咯嘣咯嘣”,吃起来又焦又香。若不过瘾,再逮些肥得流油的蚂蚱烧,香喷喷的,味道也不错。

  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富饶的田野终于卸下重负,像干瘪的老女人,呈现出一片衰败的景象,但农人们并没有松懈,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滕茬整地,很快又犁地备播,为来年的麦收准备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齐川红,70后,河南新野人,诗文散发于《农家女》《黄河黄土黄种人》《现代青年》《半月谈》《南方周末》《看天下》《河南日报》等纸质媒体及网络平台。

  只有种过棉花的人才知道,这种象征“荣华富贵”的花真是美得太低调

  每个乡村都有一个女人,如我二姐那样命苦

查看原文 >>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