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明/圖

韋莊《憶昔》

昔年曾向五陵遊，子夜歌清月滿樓。

銀燭樹前長似晝，露桃華里不知秋。

西園公子名無忌，南國佳人號莫愁。

今日亂離俱是夢，夕陽唯見水東流。

韋莊的一生，看上去過得十分“精彩”。他出身名門，是大詩人韋應物的四世孫，但是趕上家道中落，靠苦學成才。屢試不第，快到六十歲才中進士。見證了黃巢之亂，見證了唐朝滅亡，最後又到前蜀當了宰相。

韋莊有兩首詩入《唐詩三百首》，一是《章臺夜思》，一是《金陵圖》。“孤燈聞楚角，殘月下章臺”“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固是名句，但韋莊影響最大的作品卻不是它們，而是一首長詩《秦婦吟》。

這個，在說《秦婦吟》之前，先插播一個廣告——《憶昔》也是韋莊的名作之一。這首詩顧名思義，是韋莊在懷念過去的時光，也就是懷念唐朝還沒有走到窮途末路的時光。那個時候長安夜夜笙歌，天街日日歡娛，王孫不知憂患，商女猶唱後庭……如今一切繁華都化爲烏有，都成了亂世佳人。

《秦婦吟》是敘事詩，說的是黃巢之亂中一位婦女的遭遇見聞，堪稱中國版的“亂世佳人”。其中有兩句大家都知道：“內庫燒爲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因爲這首詩，韋莊名聲大噪，被稱爲“秦婦吟秀才”。有人還將這首詩與《孔雀東南飛》和《木蘭辭》並稱爲“樂府三絕”。

這麼著名的一首詩，因爲韋莊的自我“刪帖”，在唐代之後就失傳了。韋莊晚年諱言《秦婦吟》，寫了《家戒》自禁此詩，還向各處收回抄本，詩集中也不收錄。直到近代，在敦煌石窟中發現了抄本，《秦婦吟》才重見天日。

關於韋莊爲何自禁《秦婦吟》，陳寅恪先生曾提出過“免禍”說。搶男霸女的事，不僅黃巢軍幹過，跟黃巢交戰的官軍也沒少幹。前蜀開國皇帝王建，就曾是長安城外唐軍大將中的一員……誰知道皇上看了詩之後會咋想啊。這裏再插播一下《憶昔》，“西園公子名無忌”這樣的詩句就沒有風險，用不着刪掉，反正已經“天街踏盡公卿骨”了。

韋莊在前蜀當大官，卻並沒有對不起唐朝。據說，在朱溫逼唐哀帝“禪讓”後，韋莊率一衆蜀官痛哭三日後，擁立王建爲帝。雖然這事在史書上寫得正氣凜然的，但我覺得主要還是韋莊策劃得好。

一介書生，在那種大盜並起刀槍林立的混亂時代，不僅活得不賴，而且德行無損、名節不虧，這是非常難得的。韋莊的一生，其實不是精彩，而是精確。

避禍，是個技術活。

來源

深圳商報

編輯 周章龍

編審 王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