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力並沒有感到多少意外,“清明節前一週就在傳了,大家都知道美團爲了上市做高估值選擇收購摩拜”。沒人知道誰會最後一個離開,但胡瑋煒的存在似乎在告訴大家,摩拜從來沒有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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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琳 蘇琦

編輯/蘇琦

來源:燃財經(ID:rancaijing)

2018年4月3日凌晨,摩拜被美團收購,作價27億美元。

被收購後,摩拜不再像過去那般一舉一動都牽扯着大家的神經。這一年裏,摩拜人經歷了業務收縮、高管離職、公司裁員等黑暗時刻。隨之而來的,是員工不由自主的懈怠和疲憊感,業務推進難、節奏慢,直到摩拜單車連名字都丟了,他們才意識到,故事真的講完了。

談及過去的自己,這些謝幕者常常用不成熟來形容。但跟着明星公司在風暴中心廝殺了幾年,他們其實已經被一同記錄在了歷史當中。

如今,曾經一萬多人的團隊只剩兩三千人,摩拜人已經成爲其他公司的一員。但一個名爲“摩登時代”的離職羣將他們聯繫在一起,那段夢幻的、激情燃燒的記憶成了摩拜人僅存的倔強。

摩拜易主

這是一場早有預兆的收購。

去年三月,曼寧大廈的保安早就察覺到了異樣。他發現最近老是有陌生面孔出入大樓,甚至到了凌晨摩拜辦公室的燈還亮着,“他們經常開會到很晚”。

他不知道的是,樓上的會議室正在展開一場歷史性會談。這是共享單車領域第一筆收購案。但故事的最初,2017年12月,美團提出了對摩拜的小股投資方案,結果談判推進艱難,“美團在收購還是投資摩拜之間搖擺了很長時間”。

當時的摩拜作困獸之鬥。從2017年下半年開始,摩拜的訂單量明顯漲不動了,隨着天氣慢慢變冷,訂單開始下降,同時優惠力度也在減小。“收入較之前其實是更加健康的,但我們看不到財務數據,眼見着訂單量不斷往下掉,大家的士氣進入低潮期。”周宇回憶道。

這種慌張在冬天達到頂點。2017年的冬天,戴威請來趙雷舉辦了一場熱鬧到場面一度有些混亂的年會。沒有年會的摩拜卻顯得極爲冷清,因爲年終獎低於預期,且遲遲未能發放,一些員工開始陸續離職。

還在摩拜的李力覺得ofo是假嗨,鋪張、浪費、燒錢,是爲了自救(後來有供應商指出,這場年會費用未結清)。他甚至覺得這個時候收購ofo是個好時機,當時內部也不時傳出某個週末跟ofo談過合併的消息。

4月1日,摩拜董事會全票通過美團的收購方案,李斌、胡瑋煒、王曉峯、夏一平都沒有反對。但到了4月3日,故事發生了反轉。王曉峯和夏一平投了反對票,李斌棄權,胡煒煒還是投了贊成票。

4月4日凌晨,摩拜易主的消息通過郵件告知了每一個摩拜人。李力並沒有感到多少意外,“清明節前一週就在傳了,大家都知道美團爲了上市做高估值選擇收購摩拜”。

薛佳甚至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她觀望着自己leader的反應,“他不動我們都不會動。美團上市的可預期性要比摩拜獨立上市高很多,所以被收購其實沒有什麼不好。”同時這也意味着,原本遙遙無期的期權兌換或許指日可待

4月11日,新主人王興入主開全員大會,給出的許諾是摩拜單車繼續保持獨立品牌、獨立運營,除了自己出任董事長之外原管理團隊不變,摩拜聯合創始人兼顧問王曉峯繼續擔任CEO,摩拜單車創始人胡瑋煒繼續擔任總裁,投資人夏一平繼續擔任CTO。

但這個許諾似乎只是權宜之計。

渙散的摩拜,美團的意志

動盪從管理層開始。

僅過了17天,王曉峯卸任CEO,他並沒有解釋太多,只在朋友圈留下這樣一段文字:“陪伴是最好的愛,過去這些年一直虧欠家人太多。”

王曉峯的離開讓整個團隊軍心渙散。“收購當天我們leader都沒有很緊張,但Davis(王曉峯)離開的那天,大家都很不開心。郵件發出來不到一個小時,leader立刻召集我們開會,說團隊不會變,明顯是在穩定軍心。”薛佳告訴燃財經,“Davis平時殺伐決斷都十分乾練,看上去是一個比較理想的管理者形象”。

情況並沒有好轉。CTO夏一平被調至負責“智慧交通實驗室”,幾乎約等於“出局”。“夏一平在團隊裏是出了名的有親和力,平時工作羣裏每到過年過節就@他發紅包。”周宇表示。一個月不到,CFO也選擇離開。

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沒有哪家公司被收購了,他的高管還留在這裏。”張萬全告訴燃財經(ID:rancaijing)

美團的意志越來越明顯。去年10月底,美團點評赴港上市後進行首次組織架構調整。出行業務被劃入LBS平臺中,與LBS服務、無人配送等部門並列。這代表出行業務在美團點評內部權重下降,已經處於全面收縮狀態。作爲出行版圖一環的摩拜,不可避免受到影響。

11月29日,摩拜工商信息也進行了變更,李斌、胡瑋煒、王曉峯、夏一平均從股東中退出。

12月23日,胡瑋煒卸任摩拜CEO,由摩拜總裁劉禹接任。她在公開信中說:“摩拜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的愛,但最好的愛不是捆綁在自己身上,而是在合適的時間放手讓其更快成長,現在就是我放手的最好時機。”

據悉,截至目前,“VP以上級別的人,只留下三分之一。

摩拜創始團隊悉數退出,出行成了美團版圖的小小附屬,員工的工作量驟減。“業務很長時間沒有進展,從入夏到年底,我基本上閒了半年。”張萬全稱。後來,摩拜海外業務收縮,“二三線小城市不投車,美團只打本地,沒有出海的業務”。

周宇也面臨同樣的困境,“被收購後,摩拜已經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大招,我只是在不斷重複之前已經驗證過的工作模式。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決定要走,只是很捨不得大家。”

薛佳則明顯感覺業務團隊的同事開始變得很懶散,有一種等着被接手的感覺。之前需求每週都不一樣,現在可能整整半個月討論的還是同一個方案。“原先那些很乾練的人,也會呈現出很疲勞的狀態,節奏特別慢,大家的積極性已經調動不起來。”

離職潮就此爆發。12月25日,有員工稱離職羣一天增加了近200人。

離開的人都去哪兒了?據悉,夏一平曾透露過自己將來的規劃,他很看好區塊鏈技術,以及衣食住行這些服務和工具背後的大數據的價值。有消息稱,他現在去了OYO。知情人士告訴燃財經,因爲某些業務上的相似性,摩拜的人大概有四分之一都去了OYO。

曾經並肩作戰的戰友如今各奔前程,但他們覺得摩拜並沒有虧待自己。“我是2016年下半年去的,2017年年底就有了期權,雖然不多,但我每半年就調一次薪,幅度在40%。”李力表示。

2018年年底,摩拜獲得了“2018年度最in僱主”的消息在離職羣傳開,那些曾經的摩拜人再一次爲自己奮鬥過的夢想和加入了一家值得記錄的企業感到驕傲。不過很快,這種驕傲被徹底擊碎。

消失的摩拜,未消逝的青春

摩拜從此不叫摩拜了。

1月23日,美團聯合創始人、高級副總裁王慧文發佈內部信,宣佈摩拜全面接入美團App,未來摩拜單車品牌將更名爲美團單車,美團APP將成爲其國內唯一入口。

一夜之間,用戶只有下載了美團APP才能騎摩拜。當初,美團花了16億元收購了摩拜的商標,如今卻寧願放棄一個已經打響的品牌,併爲之付出高昂的損失。

這讓摩拜人十分不解。“海外根本不認美團”、“摩拜當初在商標和品牌上花了多大的代價,做了很多佈局,好不容易積聚了很多的商譽,牌子說沒就沒了”、“美團買了它,卻沒把它用好”的看法在員工中頗爲普遍。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周宇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但他也承認,“被收購之後,摩拜要麼就收入超過支出,成爲美團的盈利點之一;要麼就是繼續虧損,但能給美團其他業務帶來更大的效益。第一條路,現在看遙遙無期,美團上市後需要給資本市場一個交代,所以沒有那麼多耐心一直等。至於第二條路,自然就是把摩拜單車當成流量入口,也就是它們現在正在做的。”

隨着摩拜這個名字成爲歷史,離職員工羣裏,大家開始回憶過往的點點滴滴。他們打開了一個視頻,這是摩拜人送給自己的紀錄片。片中回憶了摩拜進駐的200+城市,19個國家,每一個團隊的合影以及一起打仗過程中的片刻點滴。

片中的每一幀畫面都是摩拜人的青春,而一句“這是一個偉大的、有趣的、值得記憶的事情,而這件事情是因爲你們”足以讓每個人溼了眼眶。

摩拜人清楚地記得,2016年底ofo走出校園之後,兩家開始貼身纏鬥。訂單量飛漲,從一開始的每天不滿10萬單,漲到一天能有三千多萬單。錢花得飛快,“一個月燒一兩個億”。

城市的夜晚靜悄悄,但拉滿摩拜單車的物流大卡車轟隆隆走過,“我們本來是早上投車,後來全變成了晚上”。他們要將“紅旗”插滿全世界。

李力享受這種開城的興奮感,“當時誰管996啊,出差別提多爽了,一個城市忽然有了摩拜,那種成就感無法比擬。”最瘋狂的時候,7天就能開一個新的城市。

張萬全有一種莫名的使命感。“加班越多越有幹勁,每一個階段的目標明確,大家都跟打了雞血一樣,手機都不敢關機。因爲我們站在風口中心,今天我們上一個功能,明天各個公司都會關注,你會覺得自己在見證歷史。”

最後的糾葛

眼下,留在美團的摩拜人唯一的念想似乎只有期權了。

今年3月20日,美團B類股票正式解禁,部分摩拜人可以行使期權了。

但美團的股價表現卻不那麼樂觀。從上市到首次行權之時,美團股票的價格跌了32%。但行權的期限只有三個月,一些人等不及了,便私下裏將期權賣掉。但也有一些人還在堅持等一個好價格,甚至有人開玩笑說,等到全部行權之後,離職羣應該改名爲美團股東大會。

周宇稱,對於基層員工來說,期權一般是獎勵性質的。2016年入職的人在談offer時基本都有兩個選擇:期權多一點或少一點;等到了2017年,期權會變少一點,而且變成了有期權和沒有期權兩個選擇。

已經離開摩拜的李力後悔了。“2017年應該多要期權,少要工資。”在他看來,在過去的互聯網浪潮中,“有的人先在Uber或滴滴待過,後來去了ofo或摩拜,再後來又去了OYO。三波當中抓住兩個,就能賺到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現實終究是骨感的。“後面進來的同事都說我們財務自由了,但說實話我的這點期權只夠二三線城市的首付,但我也沒有辦法爭執。”作爲前300號員工的張力全感到很無奈。

可以套現了之後,離開摩拜的人更多了,“估計期權都拿到了還會再走一批。巔峯時期摩拜有1萬多人,現在只剩下兩三成。”李力告訴燃財經。

2018年下半年,胡瑋煒加入了離職員工羣。除了一句新年祝福,和“有事羣裏找我”之外,她幾乎不再發言。

沒人知道誰會最後一個離開,但胡瑋煒的存在似乎在告訴大家,摩拜從來沒有散過。或許,那段夢幻的、激情燃燒的記憶是摩拜人最後的倔強。

畢竟,“那麼多的錢,那樣快的速度,那樣熱血的戰鬥,人生有一次就夠了”。

(文中李力、薛佳、張萬全、周宇均爲化名,部分圖片來源於視覺中國和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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