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在這裏尋找創業共鳴】中國人工耳蝸之王,連虧12年讓1萬人重新聽見,打破海外壟斷

文|幸谷來源|鋅財經

2006年,50歲的李方平做了一個決定,用3000萬,做人工耳蝸。

50歲之前,李方平的人生似乎不會跟耳朵扯上什麼關係,如果硬要追究的話,在他18歲想要當兵入伍時,因爲是“油耳朵”而被拒絕。

“油耳朵有什麼關係,你看我現在,聽力不是好好的?”他半不服氣半炫耀的指着自己的耳朵對鋅財經記者說。63歲的李方平短髮灰白,左手端着陶瓷杯、右手抽着濾嘴香菸,帶有溫州口音的普通話略顯低沉。

諾爾康董事長李方平

在崇尚唯快不破的商業世界裏,李方平和諾爾康算是一個另類。

諾爾康作爲世界第四家、中國第一家各年齡階段全覆蓋的人工耳蝸公司,歷時5年研發,1.9億元資金投入,連續虧損12年。紮根人工耳蝸13年的李方平終於以自己的“慢速度”守得雲開月明,帶領諾爾康奔向下一站:港交所。

作爲一個“劍走偏鋒”的企業家,從電器零配件起步,後涉足房產,激流勇進,在一個領域快速進入,又快速退出,李方平可能沒有想到,最終會以“人工耳蝸”來交上答卷。

攪局者

李方平是以一個“攪局者”的身份進入人工耳蝸的。

2005年,國內人工耳蝸市場牢牢地被澳洲、美國、奧地利等進口耳蝸霸佔,市面上根本沒有中國人工耳蝸的身影。而中國有2700多萬聾人,其中約有300多萬極重度耳聾患者,20-30萬的高價讓許多家庭望而卻步。

此外,傳統人工耳蝸在設計上沒有考慮到漢語四聲的特點,並不特別適用於中國耳聾病患者。

爲什麼不做些中國沒有的,老百姓需要的,對社會有意義的事呢?李方平問自己。

“當時我接觸了一些,像曾凡鋼教授、付前傑教授等一批旅美中國科學家,手握許多人工耳蝸的專利,卻因爲投資多、風險大、回報週期長而屢遭國內投資者的冷遇。”李方平回憶。

對於科學家而言,他的技術專利如果應用不到市場,那他幾十年的心血就白費了。得知消息後,李方平馬上飛去美國洽談。

事情卻並不如預想中的順利。

李方平屬於個體,既沒有技術背景,也沒有醫學背景,2005年到2006年上半年,李方平前後四次往返美國,前後三次溝通都沒有進展, 到第四次的時候,對方坦誠:擔心你做不出來。

“我就跟他們說,第一,我是投資人;第二個,中國有這麼多的聾兒,要讓他們買得起用得起人工耳蝸。”最終,雙方達成了合作。

2006年,李方平投入3000萬先後在美國和杭州成立諾爾康公司,專攻人工耳蝸研發。從那以後,頻繁往返於美國、北京和杭州成了李方平的日常。

然而,技術上的壁壘同樣難以突破。

作爲最難的三類醫療器械之一,人工耳蝸技術含量高,研製難度大,也很難批量生產。

不到1元硬幣大小的體內機和一個類似藍牙耳機的體外機。體內機的超薄圓片上,連接着一段不到1/3根頭髮絲粗細的電絲,通過焊接在上面的26個極微小的電極,外界的聲音才能精準無誤地傳到失聰人的耳中。

如何讓體內機儘量小,使植入手術創面最小,如何讓體外機又美觀又符合人體工程學,這是諾爾康研發團隊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在李方平的設想裏,3000萬資金用於研發,產品3年內上市。

但當時人工耳蝸的研發在國內尚屬空白,即使是在國外人工耳蝸的技術基礎上發展起來,起點更高,但研發難度依然很大。

“最初研發團隊做出了一個樣機,不需要磨骨,只需要把薄薄的一層皮削開,體內機貼上去就好,癒合之後會很結實,”李方平告訴鋅財經,但臨牀醫生說這樣不行,沒有固定的話就會移動,必須要有一個槽,考慮到市場主要在國內,所以根據醫生建議重新改進了樣機。”

收購是不可能的

2009年12月23日,李方平至今仍然清晰的記得那一天:

上海五官科,諾爾康人工耳蝸植入第一個病人時候的場景,當時是一位老兵,剛裝上,一調試,就聽到聲音了,“我聽見了,我聽見了。”開機的那一刻,老兵激動地大喊。

諾爾康成了。“整個房間,十幾個人,大家都很感動”,李方平懸着的一顆心終於放下。

然而,作爲一個技術密集型產品,人工耳蝸在設計、生產、更新換代,每一個步驟都很燒錢。

李方平也不是沒有想過放棄。

2008年下半年,諾爾康研發團隊做出了樣機,但在芯片集成方面還存在很多問題,當初計劃花小小的錢投入,沒成想這是看不到底的無底洞。同時投入也迅速攀升到1.5億,這已經接近李方平的心理止損點。

諾爾康人工耳蝸展示

當時,他就給身在美國的大兒子李楚打電話說:“如果還是沒有進展,我們就放棄”。“不能停止,再堅持一下。”李楚堅決反對。

初始資金花光後,李方平開始借錢、貸款、賣股份,他靠着這些錢進行研發、做實驗、給員工發工資,就這樣一步一步堅持了下來。

“不要說賺錢了,去年公司還虧損6000萬。”李方平坦言。

轉折發生在2011年,隨着華睿投資、啓明、高盛、德同資本等投資機構先後入股,情況纔有了緩解。國際大投行的加入,也讓諾爾康開始在國際市場上嶄露頭角。

2011年8月19日,諾爾康拿到了國家藥監局的人工耳蝸器械證書,產品定價爲7.8萬。在諾爾康的價格衝擊下,進口耳蝸也“被迫”由25萬降至15萬。

“最大的獲益者是中國老百姓和患者。如果沒有諾爾康,進口耳蝸需要降價嗎?”李方平微笑着告訴鋅財經。

國產人工耳蝸將進口耳蝸的利潤泡沫擠壓掉之後,國外的公司開始用各種辦法尋求合作,高價收購、合作、參股,李方平不同意,他們就用盡各種手段打壓國產人工耳蝸。

“收購是不可能的,這三條我都不接受。”李方平態度堅決。

盲打前傳

從電器配件起步,後涉足房產,再到“赤手空拳”攻入人工耳蝸市場,在這3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行業裏穿梭自如,李方平相信自己是有點運氣的。

出生在溫州柳市鎮的一個普通家庭的他,讀了幾年小學就無學可上,只能在家幫忙做些農活,閒時便和父親做些米粉幹,挑着擔子到街上叫賣。

“小的時候,稀飯都喫不飽,七八歲的時候,就在河裏捉魚,跟着大人去挖柴根。”

人有時候是被逼出來的。

也許是溫州人骨子裏的經商基因,李方平很快發現了一個小商機:換雞蛋。

李方平有自己的小算盤:雞蛋6毛4一斤的,他以7毛的價格收購,再以1元1斤的價格送到到溫州的瑞安縣,用來孵化小雞,這一來回,1斤可以賺3毛錢。就這樣他掘來了“人生第一桶金”。

做着小生意的同時,李方平留意到一些工廠需要的電器零配件,柳市當地就有,價格也更便宜。於是,他記下了很多工廠的地址,回柳市拿了些樣品後就自己找路子談訂單。

這算是李方平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創業”。

很快李方平在樂清縣就小有名氣。1978年,他被聘請到樂清防腐器材廠,僅三年時間便從供銷科長升到副廠長,因爲去哪裏都帶着合同,被稱爲“合同大王”。

藉着改革開放的政策東風,李方平很快成爲最先富起來的一批人。1979年,他仿着七里港的法式建築蓋了三間四層高的樓房,處在104國道邊上,是上金垟村的“門面房”。而這個,也成爲之後最顯眼的“罪證”。

1982年冬天,李方平因“投機倒把”入獄6個月,與同時期柳市鎮7位工商戶一併當做重大典型進行打擊,這是當年轟動全國的“八大王事件”。

“在裏面從冬天待到夏天,沒想到還能出去。”多年後,李方平回憶,“如果是因爲我的東西不好,騙了人,那是我的錯,但是我們沒有做過任何虧心事,問心無愧。”

但是,“人怕出名豬怕壯”,小地方惹眼,出獄後,李方平反覆思索,最終決定離開柳市,舉家來到上海。

彼時的上海,正是一種遍地黃金的狀態,只要有點子,敢大膽做,就能賺到錢。李方平選擇在北京東路上開了一間門店,並在大名鼎鼎的和平飯店租了一個房間作爲辦公室,繼續做電器電纜生意。

“小客戶在門店談,大客戶帶到飯店談。”每天小一萬塊的營收,李方平把生意越做越大,也越來越“顯眼”。

獨立發起訂貨會,把全國各地的客商聚到上海,在和平飯店辦訂貨派對,在八十年代,這些都是足夠”新潮”的事情。

後來,李方平再次選擇了離開,成爲樂清第一批出國的人。

在國外那幾年,李方平一直處於“半退休”的狀態,但“人活着,就該去勞動”,溫商實幹創業的基因常常讓李方平蠢蠢欲動。1996年,正值國內樓市觸底反彈時期,李方平回到杭州開始投資房地產,也就是後來慶春路上的嘉德廣場。

同時,也在山東也運作了一個住宅項目。儘管房地產收益可觀,但在他心中始終認爲這不是他的人生理想,開始感到厭倦。

執念

激流勇進,以切割的方式直接結束,在一個領域迅速進入,又快速退出,李方平前幾次的創業經歷,大抵如此。

但做人工耳蝸這件事是個例外。

在人工耳蝸的構造中,通道和電極的多少直接影響着聲音的傳輸速度,諾爾康人工耳蝸有4個電流源,24個通道,而進口耳蝸只有1個電源,22個通道。

“一元錢這麼大的一個芯片,東西擠滿了就放不進去,但是我把芯片最大化的利用,擠滿放進去。”李方平說。

爲了追回這個差距,李方平用了整整13年。

從2009年植入第一例人工耳蝸至今,諾爾康已成功幫助全球1萬多名聽障人士過上正常人的生活,而且這一數字每天都在增加。目前,諾爾康人工耳蝸已佔到國內約17%的市場份額,在技術指標、穩定性、可靠性均居前列。

“未來理想情況下,一年應該來說,最低要賣出兩萬臺。”李方平預計,“我現在是兩千多臺,是十分之一,不急,慢慢來。”

如果拋開身上的標籤,他和普通老人家並沒有什麼兩樣,空閒時期喜歡打麻將,可以連着打一上午;也會不斷數落自己的孩子愛賴牀;生活樸素,至今沒有助理。

前20年,李方平幾乎都不是在上金徉村度過,但因爲母親身體原因,他近期經常往返溫州。有的時候,李方平會自己坐坐公交,看看這個城市的變化。

這一刻,他彷彿又變成了那個挑着米粉幹,過河換雞蛋的少年。

40年過去了,當初曾是上金徉村門面的四層洋房,如今已經蒙了塵埃,採訪時李方平也會驕傲的拿出手機給記者翻看一些老房子的照片。

諾爾康目前已擁有150多項高附加值的專利

自5月以來,李方平的行程日漸繁忙起來,“主要是因爲諾爾康,我想讓大家知道中國也有自己的人工耳蝸,不比外國差,不要被忽悠了。”

現在的李方平對財富有了另一種理解,“如果說單單是爲了賺錢,那我40歲時的財富已經夠花一輩子了。”帶點狂妄,也帶着真誠,從窘迫,巔峯,再到觸底反彈,對於賺錢這回事兒,他已經有資格淡定。

除了一股子韌勁兒,李方平也是出了名的豪爽。據媒體報道,兒子李楚曾在接受採訪時笑稱,父親常常是酒杯一碰,股份就分出去了。

“是的,我現在連15%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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