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刘牢之所以选择“三江门”筑罗城,以防孙恩从海上来袭,他与袁崧不同之处,袁崧是在一片白地的基础上建城,绍兴(当然还不叫绍兴)此前已经有城,为了“塞三江之口”,要紧的是加强“三江门”的防御,筑瓮城也就合乎常理。李慈铭也说都泗门与水利相关,无非前者说为了开凿运河,后者则说为了鉴湖泄洪排涝。

摘要:

都泗堰、都泗门均是浙东运河上的重要水工建筑物。都泗地名的来历古老,其含义,一种可能与王姓都督有关,另一种可能与“都水司”有关。

图1 都泗门

笔者写过一篇《石瀃异想录》说斗门古石瀃是有形或无形的“海门”(载《越问》总第16期)。那么“都泗门”又是什么“门”呢?任桂全先生说:

到西晋永嘉元年(307),又一位会稽内史贺循,主持开凿沟通会稽郡城与钱塘江联系的西兴运河,后人进一步向东延伸,与明州(今宁波)连接,形成浙东运河。郡城段运河从西北方向进城,继续向东经北海桥、江桥、广宁桥,至都泗门出城,然后沿山阴故水道达曹娥江。西兴运河的开凿,不仅扩大了郡城的对外交通,也为城池设施的进一步完善奠定了基础。①

这是说都泗门是根据开凿浙东运河需要而建造的“水城门”。清代李慈铭也有一段文字释“都泗门”,说法略有不同,他说:

二湖以稽山门驿路为界,出稽山门一百步有桥曰三桥,桥下有水门以限两湖(虽分为二,其实相通)。是则西湖起常禧门而迆南至稽山门东郭门之间,与东湖相接,故五云门之旁曰都泗门,其外为都泗堰(今为桥),旧有则水牌。都泗本作都瀃,都者聚也,言此地为水之所聚也。②

李慈铭也说都泗门与水利相关,无非前者说为了开凿运河,后者则说为了鉴湖泄洪排涝。两种说法笔者更倾向于李慈铭的观点。因为我觉得如果把绍兴北部平原亦如古鉴湖分作东西两部分,两边水利形势各有特点,西面大型湖泊多,闻名者湖、瓜渚湖、容山湖、沸石湖、大板荡等,依靠这些大湖缓解了泄洪排涝的压力;东面则江道多,行都泗猜想录洪主要靠江,由南向北,纵向入海。我把东面这一片水利形势总结为四个字“直水横流”,如直管江、里直江、外直江、直落施(民国地图作“直落水”)和诸渎(亭渎、仁渎、石渎等)都是南北向“直水”,都入海;而见于地名的许多埭、堰、堤、塘、坝等水工建筑东西向都 “横流”,从而形成网格化的河网系统,借以获水之利而避水之害。都瀃埭靠近鉴湖塘,洪涝压力最大,其在水利格局中地位尤其重要。因“都泗埭”而名其门曰“都泗门”,势关水利,似已无须多言。

然而我由“都赐埭”想到了四川都江堰。都江堰是我国古代著名水利工程。战国时蜀郡太守李冰凿离堆,开宝瓶口,分岷江一江为内外二江,俾得控制激流,调节水量,灌溉川西平原,蜀由此成为“天府之国”。20世纪80年代我去成都,特地去了灌县看都江堰。站在二王庙前,看洪水从上游奔腾而来,一路飞珠溅玉,滚滚滔滔,经过鱼咀,顿时温驯和平。我的问题来了:江既为岷江,为什么“堰”不叫岷江堰而叫都江堰?原来一个“都”字还有文章。《辞源》引《水经注》曰:“水泽所聚谓之都。”这与李慈铭的说法一致,然“都”的解释还有好多,如又一种解释为古代行政区域名,历代规模大小不一,周制“四县为都”,夏制“十邑为都”,相差不可以道里计。所以我觉得“都泗”也可能以行政区域为水名,“都江”可能为“都的江”,如绍兴“府河”为绍兴府的界河。可以支持我的观点的有《绍兴市志》卷二十七《政府》:都泗门,晋成帝在位(326-334)期间,会稽都督王舒所建,因亦称“都护之门”。原来“都瀃”与“都督”真有关系。城墙兼作堤防,这样的水门,不是简单如闸门那样的水门,还兼有军事的性质,既防洪,也御敌,如新昌、嵊州也有类似的城门。

而绍兴在王舒之后半个世纪,又有太守刘牢之筑罗城,越中古文献《会稽地志》有如下一条记载:“罗城:刘牢之筑以塞三江之口。”③刘牢之,东晋彭城人,《晋书》八十四有《刘牢之传》说他剿孙恩有功,封镇东将军,会稽太守。原来,晋隆安三年(399),五斗米道的领袖孙恩起事,侵扰浙东,一度攻占上虞,杀了上虞令王凝之,为此吴国内史、左将军袁崧特地在海边筑城防御(后人称为崧城,即今崧厦)。刘牢之所筑罗城又在哪里呢?今有专家认为“是在原山阴大城的基础上向南和西、北三个方向作了扩展”。愚意以为旨在“塞三江之口”的罗城,并无必要搞这样大的工程,文献《类典·地理门》曰:“门外筑垣以遮壅城门曰瓮城。”罗城正是瓮城一类,我们大可不必拘泥于四方为城,《古汉语字典》曰,城墙者,城即墙,墙即城。万里长城不亦是一堵墙吗?刘牢之所以选择“三江门”筑罗城,以防孙恩从海上来袭,他与袁崧不同之处,袁崧是在一片白地的基础上建城,绍兴(当然还不叫绍兴)此前已经有城,为了“塞三江之口”,要紧的是加强“三江门”的防御,筑瓮城也就合乎常理。返回头说都瀃门,民国《绍兴县志资料》第二辑亦称“都泗城”,其建筑格局或正与瓮城同。试看当代恢复的都泗门城楼,孤悬于道路之东,而西面道路正是老城墙遗址,这里说不定正是瓮城的遗迹。

近年,一位朋友还补充了一个说法,说东昌坊口都亭桥原来也有一个亭,和咸欢河土谷祠前一样的过街亭。现在看,秦始皇到大越,舍都亭,说明这个“都”的行政建制确实曾经存在。但是说,好像秦始皇在那里宿夜,其实不可能是这样,都亭是都水官的驻所。过去新建南路这一条直线上,南从投醪河起,北到马梧桥,并行有八条这样通向都瀃的河,各有一个这样的过街亭。“都亭”不是“驿亭”,是“警亭”。

这里又引出一个有趣的话题,捎带着说一说。我发现中国历史上历朝历代都设过 “都水官”,秦汉时称“都水长”“都水丞”,晋以后改为“都水台”,隋唐改“都水监”,明清置“都水司”,归工部。无论机构为什么名字,总之都管水,都负责保江护河,引水灌溉。所以“都瀃”可能真与王都督有关,也可能是与“都水司”有关。今日五水共治设河长,人以为新鲜,原来在某种意义上说古代的“都水长”就是今天的“河长”。越城区斗门街道有隔江相望的两个小自然村,当地传说,古代有姓何姓许两太监居此,故东边一个村叫“何监房”,西边一个村叫“许监房”。我与朱元桂先生探讨过,他认为,北面不远有三江盐场署,这两个“房”,很可能是检查出入盐船的哨卡,现在看也可能就是“都水长”留下的痕迹,它们或许是“河监房”“浒监房”(“浒”本义水边),是两个设在河边的监管机构。直落江是绍兴的主要行洪通道,江道安危至关紧要,在那里设卡观察也说不定。

图2 春秋大城小城图

回到“都瀃”本题,一个“都”字,足以显出它的遥远、它的古老。

注 释:

①任桂全著《绍兴城市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99页。

②(清)李慈铭同治八年四月初九日记,载广陵出版社《越缦堂日记》(第六册),第4015页。

③(六朝)夏侯曾先撰《会稽地志》,转引自《鲁迅辑录古籍丛编》(第三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版。

注明:本文刊发于《中国鉴湖第五辑》,中国文史出版社2018年版。

(图片来源于网络)

编辑:周利

(总第29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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