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賽金花固非完人,淪落風塵有一部分原因卻也是爲生活所迫,弱小女子在亂世艱難謀生已屬不易,曾樸此人還要惡意杜撰些不盡不實的東西破壞她的名聲,說什麼洪均是被她私通下僕給氣死的,還虛構了一段八國聯軍攻陷北京時她和德國金髮美少年瓦德西的風流韻事,其時瓦德西已有68歲,又如何風流得起來。退一步說,就算那時女孩子嫁人早,洪可是掛着狀元頭銜的朝廷大員,力排衆議執意娶了賽做平妻,若不是她有天姿國色的容貌,就是有銷魂蝕骨的妙處,如果只是個13歲的女孩子,怎麼可能做得到。

手頭上這本劉半農先生的《賽金花傳奇》是合着張弦先生的《紅顏無盡——賽金花傳奇》和《孽海花》同時在看的。我早前說過,各種題材的書我喜歡的按排名前三位分別是大家族、傳奇、三教九流,而三教九流裏我最愛看的是寫風塵女子的書。

清末民初的一代名妓賽金花是個頗有爭議的人物,贊她的人把她捧到了天上,甚至稱她爲“護國娘娘”,罵她的人則把她說得寡廉鮮恥、淫穢下賤,十分不堪。她十幾歲便墮入風塵,後嫁於洪均狀元爲妻,陪他出使歐洲;洪狀元去世後,她爲生活所迫,重張豔幟;八國聯軍入侵北京時她與聯軍統帥瓦德西相交,救了不少無辜百姓;再後來爲吞金案所累被遣返原籍,又經歷了兩次婚姻;最後窮困潦倒病逝於北京居仁裏,享年63歲。


曾有一作者吐露爲賽金花寫傳的初衷,說是:清末兩位有名有實的名女人,慈禧太后和賽金花,一在朝、一在野,給時局給世人帶來了多少深遠影響!而在我看來,賽金花雖是妓女,無論如何要好過深宮裏那個剛愎自用的老太婆,她的所作所爲,縱然有荒唐奢華的部分,也是慈禧之流拍馬也比不上的。

三位作家對賽金花的態度各不相同,張弦先生的筆下始終飽含着深刻的同情和諒解,劉半農先生最客觀,而曾樸,我私下以爲,一副封建衛道士嘴臉,特別可憎。賽金花固非完人,淪落風塵有一部分原因卻也是爲生活所迫,弱小女子在亂世艱難謀生已屬不易,曾樸此人還要惡意杜撰些不盡不實的東西破壞她的名聲,說什麼洪均是被她私通下僕給氣死的,還虛構了一段八國聯軍攻陷北京時她和德國金髮美少年瓦德西的風流韻事,其時瓦德西已有68歲,又如何風流得起來?!這種一臉正氣的所謂宏學大儒,不去爲國事盡心盡力,卻來編派一個小女子,可氣,可恨!

賽金花的身世有幾處疑點,相關人士的相關敘述各不相同,當事人的說法也前後矛盾,所以提出來討論討論:

一是賽嫁給洪均狀元時究竟幾歲,一說13歲,一說16歲。我以爲16歲可信些,因爲賽洪結婚時洪已經50歲,除非洪是“蘿莉控”,否則怎麼會看上一個身量都沒長齊,比自己小了有37歲的女孩子;退一步說,就算那時女孩子嫁人早,洪可是掛着狀元頭銜的朝廷大員,力排衆議執意娶了賽做平妻,若不是她有天姿國色的容貌,就是有銷魂蝕骨的妙處,如果只是個13歲的女孩子,怎麼可能做得到?


二是洪均死後,賽究竟是被迫還是自願重墮風塵的。賽自述洪的族弟洪鑾私吞了洪留給她的三萬兩銀,女兒又被洪家所奪,爲生活所迫只好重張豔幟;曾樸卻說賽是在洪的家眷南返時,從船上逃脫了到上海掛牌做生意。這一段,誰的話是真的,還真不好判斷。賽金花年輕貪靚愛玩鬧,受不了守節的寂寞日子也是可能的,只是曾樸此人,言語間誇張怠慢的成分太多,印象分很低,我不想相信他。

三是賽和瓦德西的風流公案是否屬實。市井傳言,兩人在“兩宮西巡”時佔了故宮儀鑾殿大被同眠,耳鬢廝磨達四個月之久,儀鑾殿大火之際,甚至有人看見賽與瓦裸着身雙雙從窗戶跳出來,這就太“故事會”了,很有以訛傳訛之嫌。賽自說她和瓦始終都是清清白白的,沒有半點逾矩之處,可她在之前是否認識瓦這件事上前後言詞不一,不免讓人有些懷疑。對劉半農先生說的是,她隨洪均出使德國時沒見過瓦;對曾繁先生卻說,在德國就認識了瓦德西。


照我想來,賽和瓦一段相處的日子,沒有發生任何事是不太可能的,賽本身是京城名妓,瓦也不是什麼忠厚實誠的謙謙君子;但應該不像流言蜚語所傳的那樣不堪。中國的舊女性,所受的禮教如此嚴謹,就算爲妓都有許多限制,決不像今天這樣放肆隨意,所以很多關於賽難聽的話我相信根本就是杜撰出來的。


我很佩服像賽這樣的女人,她擅於抓住每個機會展示自己、成就自己。無論是嫁狀元,還是出使歐洲,無論是結交瓦德西,還是再嫁魏靈炅,她沒有舊式中國女人的謹小慎微、委曲求全。爲了和德國上層社會打成一片,她可以不顧洪的反對學德文、學跳舞;北京淪陷之際,她換上一身男裝和德國人做生意,救下許多被誤認爲“義和團”的無辜百姓;她想愛便愛,想嫁就嫁,想掛牌就掛牌,想從良就從良,何曾管過什麼閒言閒語、蜚短流長。妙的是她嫁了三次,雖然三段婚姻都不長卻都很幸福,可見賽其實是個成功的女人,出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背了一身罵名可是丈夫毫無怨言,試問今天的世界有幾個女人可以做到這一點。只是她的命運實在多舛了一些,幾度悲歡離合,幾番生離死別,終於使她心如死灰。“眼望天國,身居地獄,如此苦苦掙扎,便是人的一生”,一代名妓賽金花晚年喫齋禮佛不問世事,雕樑畫棟繁華盛世已成過眼雲煙。


我花這麼大力氣來寫《賽金花本事》的書評,也是覺得世人對她太不公平。男權至上的國家裏,人們只曉得抱怨“商女不知亡國恨”,可那些喪權辱國割地賠款的男人呢,卻享盡榮寵,死後還被風光大葬,小說家拿她做警世的範本,教科書當她是反面人物的典型。可憐這位身世悽苦的亂世紅顏恐怕在天國也仍是不得安生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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