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時期有個叫殷浩的清談之士,到處炒作自己,後來終於被政府重用,成爲重臣。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北伐北魏帝國。

結果是,他被打的滿地找牙,遁回東晉。中央政府大將軍桓溫咆哮如雷,上了一道奏疏,抨擊殷浩是個廢物。東晉政府立即撤了殷浩的全部職務,將他貶到一個小縣城,並且聲明,沒有政府命令,不得離開縣城半步。

殷浩住進淒涼的小縣城中,每日煩躁如熱鍋上的螞蟻。不過他掩飾的特別好,和人見面談話,始終保持着名士的微笑,雖抑鬱地臉色鐵青,嘴脣發紫,卻常常和人說,自己爲國憂勞,得了心肌炎。但如果獨處時,他就常常下意識的用手指在空中划着“咄咄怪事”字樣。

也許他認爲,北伐失敗就是咄咄怪事。他未出山時,曾多次在腦海中設想戰爭,他多次看到自己制定了天衣無縫的作戰計劃,然後指揮若定,所向披靡。但令他大惑不解的是,想象和現實居然不是一回事!

就這樣,愁悶了很久,眼看就要鬱鬱而終。突然有一天,他接到了桓溫的來信。

桓溫在絕對的大權獨攬後,立即想到應該樹立個愛護名士的標牌。當時的名士,所剩無幾,所以,他馬上就想到了蜷縮在小縣城裏的殷浩。

但絕對不能讓他帶兵,桓溫說,就讓他做個高大上卻不負具體事務的官——尚書令吧。

殷浩拆開這封信,迅速掃了一遍,核心字眼就進了他的心。他狂喜的險些沒有暈倒,手指因激動而顫抖,熱血直向腦門衝。他不相信這是真的,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很痛。這是現實,又去看手裏的信,信在,文字清晰地顯示,桓溫要他出山做官!

他跑出房間,站在陽光裏,一個字都不落地看了一遍,再朗誦了一遍,最後,他確信桓溫是要他出山做官!

他的心,五味雜陳。當初就是桓溫把他弄到這個小縣城的,如今卻是這個桓溫要拯救他,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殷浩不知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他只知道一件事:桓溫請他出去做官。接下來的事自然就是,給桓溫回封信。

這封信其實很容易回,無非是感謝桓溫的賞識,然後謙虛一下,最後再說如果桓溫不嫌棄他,他願效犬馬之勞。

想起來簡單,做起來就比較麻煩。感謝桓溫的話不能說得太肉麻,否則就有失名士風範;謙虛的話要淺嘗輒止,千萬不能過了頭,讓桓溫誤會自己真不想出去做官;至於說犬馬之勞,那就更要萬分斟酌,他畢竟是個名動天下的人物,不能失了骨氣。

不考慮這麼縝密還好,一如此考慮,殷浩寫起信來就患得患失,每寫一句,都覺不妥。最後是每寫一字,就覺不妥。於是,他將寫好的信拆了又封,封了又拆,不斷修改,不斷重寫。如是反覆了幾十次。

這種神經質的行爲,不可能成全好事,只能壞事。殷浩被自己搞的恍恍惚惚,物我兩忘。就在這種暈暈乎乎的狀態中,他把一封白紙封進信封,送了出去。

一萬分的謹慎和斟酌,換來的竟然是一封白紙的信,這讓人捧腹大笑的同時,更爲殷浩扼腕長嘆。

如你所知,桓溫接到那張白紙後,七竅生煙:老子我好心好意請你出來做官,你卻弄個“天書”作爲報答,耍猴是這樣耍的嗎?!

自此,桓溫再也沒有和殷浩聯繫過,殷浩等了很多天,不見桓溫回信,不禁懊悔道:信中還是有不妥的言詞,我真是愚蠢啊。

他哪裏知道,信中根本沒有不妥的言詞,而是就沒有言詞。

如何致良知?

王陽明說:你那一點良知,是你自己的準則。你的意念所到之處,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一點不得隱瞞。你只要不欺騙它,踏踏實實地按照它的指示去做,善念便存、惡念便去,這是何等的安心愉悅!

套用殷浩寫信的故事,殷浩的意念就是要出去做官,那就不要欺騙這種意念,立即給人家回信。可他又礙於名士的虛名,瞻前顧後,欺騙良知,如此一來,私念進來了,私念一來,顧慮就多,顧慮一多,內心就不寧靜,不信良知的初始判斷,最後,出事了。

我們的人生中,總能遇到各種事情,事情一來,我們最先做出的判斷就是良知的判斷,只要你抓住它,不要欺騙它,是便是,非便非,立即行動,萬事大吉。

倘若抓住它,卻不相信它,按照你從前的人生經驗來否定它,甚至是欺騙它,是不是是,非又不是非,模棱兩可,或者背道而馳,這就是理障,非致良知。

致良知就是行良知,依憑良知的判定去行動,就是知行合一,就是對鏡應感,就是格物(在事上正念頭),就是致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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