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0年前後,勞倫斯帶着自己一手提攜的精英青年團進入旁遮普,靠這幫二十多歲的年輕軍官鎮住了一大片殖民地。這批人裏要算尼科爾森的名聲最響,作爲死於勝利頂點的英雄而備受尊崇,以他爲偶像的宗教甚至一直傳續到上世紀80年代,神名“Nikal Seyn”。眼下,這名字上的光輝和血腥都已被歲月淘散,只有曾追隨或被他屠戮的當地人後代,還清楚記得這人的事蹟。

1839年,尼科爾森由親戚引薦順利進入東印度公司屬下的孟加拉兵團。這年他剛二十歲,虔誠而暴躁。41年嚴冬,加慈尼(Ghanzi)要塞在圍攻中陷落,他跟其餘軍官一同被阿富汗人俘虜,度過了悽慘污穢的一年;42年八月被移往喀布爾跟大批英國俘虜關在一起,直到開釋。

48年,英國、錫克人兩方的勢力交界燃起戰火,雖然主事的臥烏古將軍無能,英軍還是打贏了土著。尼科爾森就是這時作爲青年團的一角進入旁遮普。

英軍繼續往前研磨,而錫克人沒有放棄抵抗侵略,瞄準了當時戰線上的關鍵點:阿托克要塞。抵抗軍只要打下這要塞,或說服在其內戌衛的本地人部隊起義,部署在白沙瓦的英軍前鋒就會被孤立,瞅準戰機的阿富汗人也會闖過開伯爾山口刮一塊香肉。

正在白沙瓦燒得暈頭轉向的尼科爾森聽聞敵方隱動,立刻跳下病牀,連夜領60名帕坦族親兵風火趕往50裏外的阿托克。到城下時只有三十人馬還跟在身邊,剩下的都跑散了。他向城樓咆哮,讓守兵開門,據說其時他形貌之惡,以至守兵嚇得沒敢耽擱就給這厲鬼開了門。

城裏錫克部隊已有異心,但看到尼科爾森凶神惡煞地領着幾十人長驅直入,沒有人敢出頭。錫克守軍的幾個領隊隨即除了武裝,被押解出要塞。事後從人數來看,只要有第一個人冒死,尼科爾森一行就連全身而退都辦不到,北境全局都將因此扭轉。也是這天起,有人稱呼尼科爾森爲旁遮普之獅。

在其後的戰場上他還有多次視死如歸的行徑,比如冒着彈雨木石帶部下拆對方的城牆。這種事連續幾次,人們的讚賞就累積成崇拜,特別是他的直屬士兵,子彈好像都躲着這位大人。

戰爭以英軍勝利休止,功勳卓著的尼科爾森跟幾個年輕同僚都成了執政者,致力於“教”當地人守公司定的規矩。他這人根本不喜歡按章辦事,公正得肆無忌憚,殘忍也肆無忌憚。幸而帕坦族人——地球上最好鬥的民族之一——早已對他心悅誠服,轄區在他治下幾年裏,寧靜得像清晨的花園,劫道、仇殺之類的事件少有發生。除了勇武和強運,他帶來的安寧很可能也是追隨者把他奉爲神明的主因...當然,迷信發酵傳播的過程沒有這麼簡潔清晰,但別人談清楚這事要單獨寫本書,這裏恕不展開。

1857年,印度兵變/起義,德里易手,全局沸騰。尼科爾森所在的白沙瓦地區,五萬餘帕坦族兵和兩千名英軍白淨老爺之間構成的平衡岌岌可危,各營陸續出現摩擦、抗令。有些領頭靜靜地勸白人長官找機會逃跑。尼科爾森騎着心愛的高頭灰馬,領着一隊親信開始抓人,一批下獄,剩下的當衆表演炮決。威信和殺伐同時生效,原本漸近沸點的後方恢復冷靜。

但德里周邊還在起義軍手裏。這時已是准將的尼科爾森,行起軍來像一場洪水,沿途的馬驢駱駝等一切牲口,車架武備到散兵全皆吞沒捲走,犁向德里。城外負責應付德里叛軍的是個叫威爾遜的孱弱將軍,被趕到的後輩踢着屁股一起攻城。9月12號,尼科爾森帶領部隊破城而入,身受致命重傷。他咬着一口氣硬撐了九日,直到全城奪還的消息傳回才鬆了牙關。

John Nicholson,1821.12.11 – 1857.09.23 (wiki)

後事

如果由印度人來寫這名將軍的小傳,其形象估計會比本文惡劣得多。但就算在現代英國的文化尺度裏,尼科爾森也再非國民英雄。同是東印度公司血腥鐵嘴裏的一枚尖牙,他所作所爲遠比同期人要嚴酷放肆。要給當地人上刑時他總是靈感不斷,樂此不疲;有個阿訇見面沒打招呼,就被他親手摁着刮光了鬍子;傳說有次湯食裏驗出有毒,他直接吊死了同營所有廚師,沒做任何查問——這些事蹟在當時都贏得過祖國民衆的衷心喝彩,是英雄打江山時該有的氣魄。

原文:《Nikal Seyn – the fearless Lion of the Punjab》;有跟其它信源對比整合;

本文譯自 lookandlearn,由譯者 梁兵 基於創作共用協議(BY-NC)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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