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滿頭白髮但身材硬朗的老人走了進來,他看了看四周,在此之前他從沒有見過一間像這樣只有光沒有陰影的房間。

上帝坐在辦公桌前沒有抬頭,他正在翻看着老人的履歷,說道:藝術家,虛構文學作者,藝術評論家,馬克思主義者,電視節目主持人,戲劇作者······看來您這一輩子沒閒着呀。

老人回答道:哦,先生,您可能看錯了,我只是一個講故事的人,僅此而已。

*本故事純屬虛構

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觀看之道》

作者: [英] 約翰·伯格

出版社: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此書內容是根據1972年BBC電視節目《觀看之道》撰寫而成

約翰·伯格是一個很難定義的人物,他有着各種不同的身份,他寫作,他主持節目,晚年過着隱居鄉村的農民生活。而在他開始自己的職業生涯之前,他就已經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他一生的作爲都帶着濃濃的左翼作風。(有別於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指導方針下的那種左翼文藝工作者。)作爲藝術節目主持人,他將電視這種大衆傳媒視爲一個發展和深化社會民主陣地的機會,通過電視向觀衆傳達他關於藝術的思考。

在1972年BBC播出的藝術類節目《觀看之道》中,一開場約翰·伯格就走到波提切利的名畫《維納斯和戰神》前用美工刀切割下了女神的頭部。 很顯然,接下來我們是不會有機會像學習美術史教材那樣安安靜靜地去欣賞藝術作品的美了。

這檔節目分爲四集,每一集分別討論了一個不同的主題。第一集討論了複製品如何改變我們的觀看方式。在複製技術發明之前,我們必須去教堂才能看到聖像畫,而現在,我們在任何地方都能看見它們的複製品。原作的唯一性被消解了,剩下的只是它高昂的市場價值。

費利克斯·特魯塔 ,《斜躺的酒神巴克斯的女祭司》

1824 - 1848

委拉斯凱茲,《鏡前的維納斯》,1648

第二集中伯格指出女性一直活在男性眼光的囚籠之中並將這種眼光內化在了自己的心中,時刻用這雙眼睛觀察着自己。西方油畫中大批裸女像反映的正是男性看女性的眼光,大部分裸女像的存在就是爲了滿足男性的窺視欲和佔有慾。鏡子是虛榮的象徵,而畫家經常會在畫中讓裸女手持鏡子,這樣即滿足了男性窺淫的慾望又責女性爲輕浮之物。哎,真不知道該譴責的是誰?

安格爾,《坐着的莫瓦特雪夫人》,1856

托馬斯·庚斯博羅,《安德魯夫婦》,約1750

這對安德魯夫婦正坐在自己的領地前

在第三集中我們將會看到油畫人物華美的衣服上極盡寫實的花紋,身邊了擺滿珍貴的物件。油畫在一段時期之內一直在追求逼真的寫實能力是爲了讓畫作的主人可以明確地向自己、向觀者展示他所擁有的財富和他的社會地位。即使是那些我們看到的自然風景畫也實則是主人正在炫耀他所佔有的土地。正如尼科思·哈德金柯勞所說:繪畫常常就是統治階級在其中映照自己的產物。

圖爲2014年Prada男裝廣告

第四集揭示了廣告這種資本主義消費社會的產物是如何喚起並刺激着消費者的購買慾。廣告剛興起的時候模仿油畫,向觀者展示美好的物品,但悲傷的是,廣告不是油畫,它展示都是那些你還未擁有的東西。廣告是一份對未來的承諾,它承諾如果你掏錢買了這件Prada你就可以和廣告中的的模特一樣迷人。然而,我相信各位火眼金睛的消費者一眼便能識破這是一份無法兌現的承諾。

在當年,這是一檔極具挑戰性的節目,它不僅挑戰了傳統的美術史觀還挑戰了社會固有的觀念。它也反映出1970年代之後的美術史研究不再僅僅侷限於畫面上的形式研究,而是去發掘藝術品背後的意識形態和社會意義。它提醒我們,藝術品並不僅僅是藝術家天賦和對美的追求的產物,它同樣也是生產它的經濟關係和社會階層矛盾和鬥爭的參與者。

作者: [英] 約翰·伯格

出版社: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伯格以藝術評論著稱,但不同於那種讀完之後感覺和自己半毛錢關係沒有的藝評,伯格的文章訴諸於個人的經驗。《看》彙集了多篇具體研究單個藝術家或單幅作品的文章,其中《拉圖爾和人道主義》就是一篇典型的伯格式的評論,文章短小,眼光毒辣,短短的兩三千字的小品道出了一個博士論文的議題。直到20世紀才被重新發現的法國畫家喬治·德·拉圖爾被公認爲是卡拉瓦喬派畫家,作品中展現了普羅大衆的人性光輝。而伯格獨具慧眼刺破了這層美麗的面紗。

▲喬治·德·拉圖爾, 《新生兒》

▲喬治·德·拉圖爾, 《聖愛蓮救治聖塞巴斯蒂安》,1649

現存的關於拉圖爾生平的資料寥寥無幾,但從這些僅存的隻言片語中,伯格還原了一個“野心勃勃、殘暴刁鑽、泯滅良心但事業飛黃騰達的”畫家。這個令人厭惡的有錢人卻偏偏熱衷於描繪宗教故事中窮苦的農民,虔誠的修行者和聖母瑪利亞。

卡拉瓦喬,《手提歌利亞頭的大衛》,1610

少年手中的頭是卡拉瓦喬自己的

卡拉瓦喬,《召喚使徒馬太》,1599-1600

很明顯,拉圖爾的繪畫技法深受卡拉瓦喬的影響,繪畫題材也十分的相似,然而,他們作品的精神卻是完全相反的。畫家卡拉瓦喬生性暴躁,一生的經歷跌宕起伏,他生活在羅馬的低下階層中,描繪的就是他的朋友和身邊的人。他不僅能體會到畫中對象的艱難或危險的處境,也可以說,他描繪的就是他自己所處的情境。伯格說道:“他不會自我保留,這也就是爲什麼他所繪的人物如此的相符——和他畫的內容——像是把自己的生活借給了他的想象。”

▲喬治·德·拉圖爾,《聖羅傑姆》,1620

喬治·德·拉圖爾,《懺悔的瑪格德琳》,1640

拉圖爾則完全相反,他從未置身於他所描繪的情境當中。他畫中的農民一貧如洗,瘦骨嶙峋,但他描繪人物的方式和描繪路邊的石頭和衣服的面料的方式一樣,沒有任何的區別。因爲他與他所描繪的對象之間保持着距離——自我保留的距離,這是他和卡拉瓦喬之間本質的區別。他的創作完全是來自於他外在的觀察,他對自己畫作中的人物和情境沒有絲毫的感同身受。伯格一針見血的指出:這是視覺效果,而不是經驗。但同時他創造的繪畫形式也是對自己道德沉淪的一種慰藉。

《我們在此相遇》

作者: [英] 約翰·伯格

出版社: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雖然作爲一位馬克思主義者,但伯格在創作中始終關注的是個體的感受和生命經驗,因爲在他的觀念中,集體和個人從來都不是兩個對立的概念。他的虛構文學創作細膩而又充滿詩意,和他的藝術評論寫作一樣,都是將個人置於歷史和社會環境中的體驗作爲出發點。

這本《我們在此相遇》是一部伯格爲自己生命中摯愛但已逝去的人所寫的亡靈之書。在歐洲不同的城市中,伯格與故去的人相遇,交談。書中死者並不會待在他們埋葬的地方,而是可以選擇這世上任何想住的地方,在里斯本母親向伯格說出了她早年的祕密,而父親依舊站在清河邊若有所思但沉默不語,在克拉科夫遇見導師肯卻再一次喚起了作者失去他時痛苦的記憶······而這些死者的陪伴並不是永恆的,他們同樣也會離去,一如在人間一樣。這是一本記錄了生者與死者對話的書,死去的人其實並不會真正地消失,因爲在生命不同的階段中,每個人都會對死者的記憶和思念有新的理解和體悟。

《波蘭騎士》,傳爲倫勃朗所作

書中有一個細節很有意思,女友問伯格,如果你必須選一段話當你的墓誌銘,你會選什麼?伯格說他要選了倫勃朗的畫《波蘭騎士》。17世紀波蘭飛翼騎兵如同歐洲東部平原上憤怒的天使一樣另望而生畏,而幾個世紀之後的波蘭騎兵隊手持佩劍衝向入侵的德國閃電部隊。伯格的內心是一名鬥士,在這個資本主義全球化不可逆轉的年代中他如同一位佩劍的騎士,不僅爲了自己更爲他人的尊嚴憑着自己以卵擊石的勇氣突破重圍,出現在戰場的前線。

約翰·伯格生前著作頗豐,共出版了10部小說,4部劇本,3套詩集和33本評論類的書籍。除了著作之外,伯格一生都在關注並參與政治,早年他撰寫了大量的抨擊時政的文章,直到晚年,伯格出現在對談節目中時,他關心的仍然是那些被資本主義制度所壓迫得無路可走的人羣,爲他們的利益書寫,喚起更多的人對他們的理解和關注。這纔是在爲“世界真正重要之事寫作”。它喚起的是人們對自身經驗的思考和對他人經驗的理解,改變的是人們審視自己和世界的眼光,從而換來人和人之間一次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善意的舉動都是真正的在改變世界的力量。

雖然有着多重的身份,但伯格生前喜歡稱自己是講故事的人。講故事的人將來自不同時空的經驗和智慧傳遞給聽故事的人。講故事的人是一座橋樑,將我們這些被自身經驗所囚禁的現代人與遙遠他方和埋藏在歷史深處的他人的經驗相連接,改變了我們的觀看之道。

關於“另眼相看”

另眼相看”是一個不那麼正式的藝術類薦書欄目。你可能會在這個欄目中看到一本經典或者偏門圖書的介紹,一個藝術流派的起源或者撕逼史,說不定還會有藝術家的狗血八卦,等等,誰知道呢。正是因爲不那麼正式,不想那麼正經,所以希望這個欄目可以給大家提供另一種看藝術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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