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燒腦、驚悚。

  高分、申奧、低成本。

  一連串標籤,早早吊起了Sir的胃口。

  按下播放鍵後,更超出期待,全程刺激。

  不多說,扶穩了——

  《罪人》

  Den skyldige

  丹麥衝奧片,早在今年聖丹斯電影節大放異彩。

  爛番茄新鮮度99%,手緊的Metascore打出82。

  贏得滿堂喝彩,靠的卻是最簡單的——

  獨幕戲。

  主演只有一個,場景只有一處。

  警局接線員,和電話接警中心。

  就一個簡單設置,卻給人一種心提到嗓子眼的緊張感。

  只靠對白和男主的表演,就成了年度驚悚片。

  憑什麼?

  一種新類型片正在崛起,Sir給它起了個名字——

  “代入式驚悚”。

  男主阿斯格(雅各布·克德格恩飾)的身份,是最大的戲劇點。

  哥本哈根東部報警中心的接線員。

  每天接到各種報警電話,喊救命的,被打劫的,撞車的。

  報警的人通常語氣緊張,呼吸急促。

  “我要死了”,“快特麼給我派輛救護車來”,“我遭到襲擊,你們快來”……

  聽起來都是天大的事,刻不容緩,可電話這頭的阿斯格卻淡定得很。

  別說他冷漠。

  犯罪是什麼味道,他一嗅便知,報案人誇大事實見怪不怪。

  比如那個被打劫的男人,聲稱有個女人持刀搶走了他的錢包和電腦。

  但阿斯格繼續詢問,發現對方支支吾吾。

  看看地圖,呵呵原來是在紅燈區。

  嘴角輕輕上揚,一場香豔大戲已腦補完畢。

  字幕來源:遠鑑字幕組

  被打劫的是差了妓女錢,喘着氣喊救命的是癮君子……

  唉,心好累。

  彷彿每天應對任性客戶的你。

  Sir知道,這肯定不是你們想聽的報警故事。

  說好的全程刺激呢?!

  這一段,就是讓你代入角色。

  先熟悉整件事的背景,角色的性格特點。

  光聽報案人的語氣、案發位置,就能輕鬆推斷案發現場的更多細節。

  證明了他的專業。

  處事不驚的淡定,證明他是個老手。

  阿斯格本是刑偵警官,因爲射殺嫌疑人被停職調查,被調到了電話接警中心。

  離開分分鐘是危險的前線,來到遠離罪犯的後方,他覺得無聊。

  而編劇讓你代入的角色,都有一個特點——

  旁觀者。

  不同於傳統懸疑、驚悚片,電影的主角,通常是故事的親歷者。

  而代入式電影,卻會選擇事件的第三方作爲主角。

  比如最近大火的《網絡謎蹤》《解除好友:暗網》。

  分別以調查者、訪問者的角色,讓觀衆代入。

  以親歷者的角度進入電影,是被故事牽着走,因爲各種反轉和設計,而調動起情緒。

  而以旁觀者的角度進入,卻是另一種體驗——

  故意露出蛛絲馬跡引起好奇,讓你主動地沉浸在整個事件中。

  前一種是,你給我,我就受。

  後一種是,你給不給,我都追着你要。

  欲擒故縱。

  正當你以爲這是接線員在嘮嗑的時候,“縱”就來了——

  臨下班前幾分鐘,阿斯格拿起電話。

  一個聲音帶點慌張但又強作鎮定的女人,接通之後卻許久沒說話。

  她叫伊本,一開口,連身經百戰的阿斯格都摸不着頭腦:

  

  嗨親愛的

  別害怕

  媽媽出門兜個風好嗎寶貝?

  

  開口就是親愛的,能不能尊重一下警務人員?

  本來以爲又是一個假警,但對方越來越奇怪的話給他一種感覺——

  她有難言之隱,不能被發現她在報警。

  強力的嗅覺再次準確判斷:

  

  -是不是你邊上的人撥打的112?

  -不

  

  阿斯格立馬反應過來,問了幾個簡單的是否問題,“素描”出伊本目前的大致狀況——

  被老公劫持,在一輛白色貨車上,正往哥本哈根北部駛去;

  劫持人持有武器情況未知,車牌號未知。

  信息不多,但基本可以鎖定被劫持人質的位置。

  解救行動爭分奪秒,阿斯格馬上聯繫調度中心出警。

  警察沒用多久,在高速上發現白色貨車,並立刻截停。

  找到了?

  不知道。

  我們只能看着阿格斯,聽着另一頭警官現場的聲音。

  “咔(開車門)——咚咚咚(腳步聲)——呼呼呼(急促呼吸)。”

  最後,大喊——

  警察,雙手抱頭!

  你的腦海裏,是不是已經有抓捕逃犯的畫面了。

  代入式驚悚的刺激感,就來自這種信息錯位。

  什麼意思?

  《網絡謎蹤》中有一段經典案例。

  主角的女兒失蹤,父親查到了線索,確定女兒事發前到過的地點。

  當即驅車前往,此時畫面上,沒有飛車鏡頭,沒有人物緊張的表情。

  只有車載導航的畫面。

  我們看到父親的車,獨自一人沿着女兒失蹤前的路線開着。

  只能聽到引擎的轟鳴聲,和父親緊張地給警察電話留言。

  突然,畫面全黑,聲音斷線。

  撞車了?到達了?找到了?

  全都不知道。

  現場情況未知,人物表情未知,結果更是未知。

  整個過程,就像過山車——

  坐過山車刺激,但被捂着眼睛坐過山車更刺激!

  如此的信息錯位,更是被《罪人》玩出花。

  高速巡警在白色貨車裏沒有發現被劫持的女人。

  於是,阿斯格從警務系統上查到伊本的家庭電話打了過去。

  她6歲的女兒接了電話,說出了更加嚴重的事。

  小女兒說着說着,哭了——

  “爸爸來家裏對着媽媽大吼大叫。”

  “跑到弟弟房間大吼大叫,他抓着媽媽的頭髮。”

  “然後媽媽也開始大喊大叫,他們拿着刀就走了。”

  害怕到狂哭的孩子,有前科、拿刀劫持前妻的男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

  伊本在前夫的車裏隨時有生命危險,兩個年幼的孩子在家又無人看管。

  阿斯格做了所有自己能做的:

  一邊把劫持人信息同步給調度中心,一邊讓人去看顧孩子。

  儘管警力派遣妥當,他依然放不下心。

  別人都在現場,他只能守在電話前乾着急。

  我們跟他一樣。

  最後發現,《罪人》帶給我們的設身處地的恐懼和無力。

  不僅是情感上,徹底進入角色。

  氛圍上,我們也被無形中影響了。

  單一場景,真的就單一嗎?

  你沒發現,氣氛在悄悄變化——

  一開始,明亮寬敞,還有同事相伴。

  後來,他搬到了單人辦公室,逼仄孤獨。

  轉折點,發生在阿斯格到點下班。

  但他決定堅守崗位,因爲他答應了小女孩要救出媽媽。

  場景更趨黑暗。

  而當真相慢慢浮現,色調變成了代表緊急的鮮紅。

  緊急程度,不斷攀高,直到闖入整個屏幕。

  一部低成本電影,看出了VR遊戲的刺激度。

  而這一抹紅,其實也配合着劇情。

  因爲他從電話那頭,“聽”到了血腥。

  警員去到伊本家照看兩個孩子,可房裏只有衣服和脖子上沾滿血的6歲女兒,不見弟弟奧利弗。

  警察一個個房間搜查,阿斯格的心也被一點點吊高。

  搜到臥室,警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最後吐出一句,“這孩子已經死了。”

  阿斯格看不到,不甘心。

  “你怎麼知道他死了,你進去,確認一下他的呼吸。”

  阿斯格在電話這邊不斷催促警察去確認,電話那邊卻一直傳來警察驚魂未定的呼吸聲。

  見慣暴力血腥的警察都嚇得說不出話?

  帶着哭腔和即將嘔吐的聲調,他說:

  

  他砍死了他

  開膛破肚了

  

  “開膛破肚”。

  四個字,在阿斯格和Sir的腦子裏迴響。

  一個孩子被殘忍殺害,兇手極可能是那個有暴力傾向的父親。

  阿斯格陷入了更深的煎熬和恐懼——

  孩子的生命無法挽回;他的媽媽疑似被爸爸劫持,生死未卜。

  是父親殺了親兒子,還要殺掉老婆?

  阿斯格握着電話,誰都想救,但又誰都救不了……

  結局,Sir不劇透。

  但保證反轉驚掉下巴。

  《罪人》的手法,讓Sir想起幾段當年真實的報警錄音。

  美國哥倫拜恩高中槍擊事件(12名學生、1名教師死亡),帶學生躲進圖書館的老師帕蒂·尼爾森打911求助。

  聲音慌張急促,喘氣聲很重,還有些語無倫次。

  電話錄音中,還有此起彼伏的槍聲、學生的尖叫。

  槍手站在圖書館門外,一邊射擊,一邊發出“吼吼吼”的笑聲。

  每一次槍響,帕蒂都要大喊一聲“所有人趴到地上!”

  字幕來源:@柚子木字幕組,下同

  混亂無序,在場每個人隨時可能中槍。

  但接線員能做的,更多隻是傾聽、安慰。

  “我們的救援部隊已經在路上。”

  “瞭解,我們的警察已經到達現場。”

  而更多的危急情況是,報警人正在用生命的最後一刻撥通報警電話。

  兩姐妹被親生父親射殺,其中一個撥通911。

  尖叫着哭喊着,“救命救命!我爸爸要殺了……”

  幾聲槍響之後,女孩說了一句,“我要死了,就是這樣。”

  接線員還來不及問清具體地址,電話已無人應答……

  這就是《罪人》最驚悚的地方——

  沒有猙獰的面目,沒有粗暴的語言。

  一個場景,一個主角,幾通電話。

  它讓我們近距離代入了一次死亡。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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