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热粥铺子蛰伏在菜市场的西北角,两间门面呈夹角。面朝东的一间沿着墙摆放着一溜瘦窄的桌子,食客面对墙,背对背,喝粥时没了拘谨,自然畅快。门口摆放着盛粥的大缸。缸是红色的瓦缸,用白色的棉毯子包裹着。热粥喝的是热乎劲,是乡土气,于是瓦缸、棉毯就成了不可或缺的家什。

面朝南的屋里置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形面案子,临门处是两个火灶。深些的油锅炸的是金灿灿的油条。油太热了,做活的女子会顺手捏几个麻团下锅,待油烟不再冒得腾腾地,麻团也好了,继续炸油条。另一个灶上是平锅,油面是头天晚上烫好醒过的,装入粉条、牛肉五香粉调好的馅子,捏成饼状,放入锅中,等到不再“滋滋”作响了,翻个身,两面都呈金黄色就可以吃了。本地人称作油馅子,味浓香脆。

早先,老王的粥铺没有招牌,后来文明城市创建,菜市场进行整治,就有了绿底红字“老王热粥”的门头。老王的粥店重新进行了粉刷,迎面的墙上挂了一幅装帧好的条幅,据说是常来喝粥老李上老年大学的作品。条幅上两个字,“粥”与“好”,字很大,没有题款。每有新食客进来,总要思忖一番,是粥好还是好粥。

热粥不同于豆浆。它要把黄豆、小米磨成粉,按一定的比例熬制而成。每天凌晨四点,老王就起来了,拿出专门在老家地里种的黄豆磨好的粉面,与小米面加入水轻轻搅拌,再用细密的漏勺筛出杂质,放入炉上慢慢熬。星星消失了,老王的热粥也好了。

与老王热粥铺子相邻的两家铺子,一家是煎饼摊,一家是包子店。排队买油条的食客,侧过身招呼一声:大姐,给摊个杂粮煎饼。队伍排到了,煎饼也好了。刚摊好的煎饼包裹进刚出锅的油条,既绵柔又松脆,再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粥,浑身都暖和起来。藏在拐角处这几家早点铺子,互相帮衬,没有吆喝,每天早晨却都是门庭若市。

老王是个热乎人,老张来了,他问:今天早晨又练了几套拳?李老太来了,他会说:把菜放在这儿,我给看着,端粥慢点。老王也爱谈古论今。有一天他竟和一个老头扯到在乌镇召开的互联网大会。我估计老王没有去过乌镇,我想他也分辨不出哪是马云。但他知道每天早晨来喝两碗热粥,吃三根油条的快递小哥是靠这个吃饭的。

老王的热粥一块,老王的油条一块,老王的麻团一元,老王的油馅子两元。粥好喝,账好算。老王的钱盒子就摆在桌子上,十元以下的钱自助找零。用不到五元钱,你就会觉得浑身上下都暖乎乎的。后来连喝粥的人都不好意思了,说:“老王,人家外面一小杯豆浆都三块了,你这粥该涨价了”。老王说:“行,过了年就涨。”涨完后,粥变成一元五角。但碰到苗条的女孩来喝粥,老王只给打大半碗粥,只让放一块钱,他说:“孩子,多了你也喝不完,浪费可惜。不够再来添。”

热粥这个东西其实很娇贵。冷了,就没有了豆子的香味。再回锅热粥就会泄了。当早晨太阳不偏不倚笼罩到老王粥店的时候,粥缸也就露出红色的缸底,忙碌的早晨结束了。老王与包子店的老板驮着一身的金黄,向家的方向走去。

作者:隗然 来源:扬子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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