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平伯,著名詩人、散文家和紅學家,一生著述頗豐,其中以“槐”爲名的有《古槐記夢》、《古槐書屋詞》和《槐屋夢錄》等,皆與其院內的一棵“大槐樹”有關。

  槐/Sophora japonicaLinn.,莢果串珠狀

  “古槐”當爲我中華原產的/Sophora japonicaL.,亦稱國槐或家槐,而非引入的刺槐/Robinia pseudoacacia L.。槐樹是古代詩文中的重要意象,唐詩中提及“古槐”、“槐”或“槐花”的比比皆是。俞先生以“古槐書屋”命名書房,正是秉承古人之遺風。

  榆樹/Ulmus pumilaL.,翅果近圓形,榆錢兒

  然俞先生學富五車,卻在博物領域尺有所短,他最終尷尬地發現,那棵朝夕相處的“槐”樹,實爲榆樹。這就有點怪了。槐爲羽狀複葉,和單葉互生的榆樹相去甚遠;就算看不清葉子,難道連榆錢兒也不認得?也許未必是他真的分不清,蓋潛心學術,無暇細辨耳。

  俞平伯

  曾有人回憶俞先生上課的情景:......講授終了時,是向不通知同學的,時常我們記完筆記把頭抬起,講臺上已不見了俞先生,用目光周圍尋覓時,只有從教室門的縫子裏,還可以看見俞先生的圍巾在他背上擺動......

  像俞先生這種倏忽來去、率性而爲的半仙兒,不太可能去細究一棵樹到底是啥。心中有槐,榆亦是槐,可謂近道矣。

  魚山路33號,梁實秋故居

  “資本家的乏走狗”梁實秋,和俞平伯素有嫌隙,曾有一篇《〈冬夜〉評》,對俞平伯詩集《冬夜》中“被窩暖暖的,人兒遠遠的”等痛加嘲罵。自古文人相輕,本磚家不予置評,我想說的是另一件小事。梁旅居青島時,也曾犯過和俞平伯類似的錯,只不過他錯認的是魚。

  在梁的《憶青島》中有這麼一段文字:我曾在大雅溝菜市場以六元市得鰣魚一尾,長二尺半有奇,小口細鱗,似纔出水不久,歸而斬成幾段,闔家飽食數餐,其味之腴美,從未曾有......

  鰳魚

  所謂“大雅溝”者,應爲今日之“大窯溝”,“鰣魚”當系梁實秋誤判,實是鰳魚。,學名Ilisha elongata,鯡科鰳屬。鰳魚背部灰,體側銀白色,突出特點是背鰭、尾鰭呈淡黃綠色,青島人謂之“白鱗”,南方多稱“曹白魚”,爲暖水性近海重要經濟魚類。

  此魚肉質細嫩,鮮美無比,魚鱗亦可食,確與鰣魚近似,連毛病都是一樣的----刺多到令人崩潰。密集的叉狀肌間刺,乃是鯡形目和鯉形目之通病。張愛玲“一恨鰣魚多刺”,可以直接挪到鰳魚身上。

  清蒸鰣魚

  鰣魚(Tenualosa macrura,鯡科鯡屬)原主要分佈於中國南海及東海,亦見於長江、珠江、錢塘江等流域的中、下游,從未北上黃海。以梁實秋之社會地位,應該是喫過真鰣魚的,他能認鰳爲鰣,想必二者的味道真的很像。

  美國西鯡/Alosa sapidissima,鯡科鯡屬

  自古紅顏多薄命,美味也一樣不省心。由於環境變化和過度捕撈,貴爲“長江三鮮”之首的鰣魚終至油盡燈枯,不可再得。市面上的鰣魚大多是美國西鯡之類的李鬼,據說品質和鰣魚有霄壤之別,不如我們就拿鰳魚當鰣魚好了。

  認錯了榆樹不打緊,只要能寫得出傳世文章;認錯了鰣魚更無所謂,只要一般味美就行。這世間的萬事,原本就不必太認真。

  p.s. 俞平伯之槐樹,梁實秋之鰣魚,二者本不相干,被我強行組合在一起,就是爲了湊這一篇文章,並沒有什麼微言大義。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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