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很生動地刻畫了一個負責任、不講情面的看坡人犟驢和萬般無奈的偷玉米人桂芬。桂芬知道,犟驢是在那等着自己。

偷 坡

● 鄒立文

桂芬決定去偷坡,已是動了幾天的心思。

秋後的天也是邪性,正午的日頭潑火一樣,傍晚的風卻又裹挾着絲絲涼氣。

北嶺的那片玉米地裏,短粗渾圓的棒子,只幾個響午就被曬爆了肚皮,露出些黃粒。

天要擦黑,幾個面黃肌瘦的孩子,在屋裏調皮地打鬧,因傷癱在炕上的丈夫,不住地呵斥着。桂芬挎起筐,柵欄門前停頓一會,還是大步走出院門。

出莊頭,進菜園。地頭堰邊,桂芬薅幾把青草填進筐裏。見四下無人,便輾轉向北嶺的那片玉米地走去。

北嶺看坡的是隊裏犟驢和家發叔,倆人一兇一善。犟驢是安子的諢名,在村裏有名的一根筋,六親不認,敢得罪人的主。家法叔手指殘缺,幹不得重活,人實誠,也就常被安排在生產隊裏看坡護場。

犟驢護坡的手法絕,等生米做成熟飯,人贓俱獲,交到生產隊法辦,遊街示衆。家發叔的法子軟,一旦發現蛛絲馬跡,就故意大嗓門咳嗽幾聲,只要嚇跑偷坡的,生產隊不受損失也就作罷。

桂芬貓着腰,躡手躡腳,玉米地裏間隔着掰些棒子,埋在筐裏的青草底下。覺得差不多了,聽聽外面沒有動靜,桂芬鑽出玉米地。就在這時,一聲炸雷般的斷喝,幾乎要把還未站穩的桂芬嚇癱。

手握一柄魚叉的犟驢安子,忽地從堰邊上站起。本來就慌慌心跳的桂芬,此時只覺得腦子陣陣發矇。

這回逮個正着,看你往哪跑?犟驢呵道。

二兄弟,你哥癱在炕上,幾個孩子,餓……桂芬弱弱地說。

連着兩年旱澇不均,隊裏的收成不濟,誰家的孩子不餓?犟驢沒有半點通融的意思。

桂芬知道,這回碰到這頭犟驢,算是栽了。去年秋天,一向偷偷摸摸的犟驢親嬸,在北嶺的谷地旁轉悠,被安子撞見。這犟驢愣是從他嬸的懷裏掏出了一把穀穗,交到隊裏遊了她的街。親嬸爲這還蹲在犟驢安子家的牆根,指桑罵槐了好幾天。從那以後,兩家人就像是出了五服,互不來往。

天色漸暗,走投無路的桂芬,忽地記起村西頭馬寡婦百戰不殆的絕招。她把手伸進腰間一拽,那條補丁連着補丁的褲子,就枯葉般砸到了腳面上,兩條白皙乾瘦的腿,在灰濛濛的夜色中泛着白光。

咋的,這是要訛我?還是……轉過身來的犟驢吼道。

你以爲都像四光棍一樣,稀罕那物件?犟驢的話音裏,明顯地摻雜了些許輕蔑的味道。

四光棍是村裏有名的麻大煩,好喫懶做,不大調貼。夏忙秋收時,也常被生產隊安排在南坡裏,臨時看場護坡。不過,也有社員常反映他假公濟私,半夜裏常背些穀物,去敲馬寡婦家的門。馬寡婦爲了生計,在村裏也是個常常不顧臉面的人。拉扯的十三四歲的兒子,也逐漸懂事,因平日裏看不慣他孃的所作所爲,便獨自投奔了南邊的遠房親戚,不幾年後當兵入伍。

此時,桂芬倒是想着,今個碰到這頭犟驢,或許還真的不如碰到四光棍呢。

挎起筐,走。犟驢又吼道:要不然明天遊街時,脖子上還多給你拴只破鞋哩。

桂芬終究學得了馬寡婦的歪招,卻學不來她撒潑打滾,裝瘋加迷的真架勢。

一陣涼風吹來,玉米葉子嘩嘩作響。桂芬萬般的無奈和屈辱,瞬間揉搓成了冰冷的淚珠,簌簌地落了下來。

犟驢吆吆喝喝前面走着,桂芬慢慢吞吞地挎着筐跟在後面。再往前,是個岔路口。犟驢在岔路口前遲疑了一會,還是挪動了腳步。幾十步的樣子,犟驢從腰間拔出長煙袋杆,煙鍋裏摁上菸葉,點着,蹲在路邊嘬了起來。

桂芬知道,犟驢是在那等着自己。但走到岔路口時,桂芬還是狠下心來,挎起筐向着岔路跑去。

狗日的東西,看你往哪裏跑?這些年還沒有哪個偷坡的,從我手心裏跑過。犟驢惡狠狠地叫罵着,一聲高一聲,像一陣陣涼涼的秋風,緊跟着桂芬的屁股後面攆來。

拐出坡地,桂芬匆匆回頭。只見犟驢的黑影,還團在原地的路邊,那菸袋鍋裏的火光一明一暗,就像秋夜裏一盞螢火蟲的尾燈。

又一陣涼涼的秋風吹過。此時,桂芬心慌木亂的心頭,似乎漾出了一絲暖意。

評 點

困苦時期,爲了孩子、爲了肚子,人不得不扭曲了自己,犟驢的正直和負責,也終歸是嘴硬心軟,讓人性煥發出美好的一面。

很生動地刻畫了一個負責任、不講情面的看坡人犟驢和萬般無奈的偷玉米人桂芬。兩個人相遇,桂芬的無奈和軟弱,犟驢的正直和無情形成了對比,但最終,在岔路口,桂芬跑了,犟驢的喊叫也只是停留在口頭上,讓犟驢這個人物更立體,也多了幾分美好。

作者簡介

鄒立文,山東濟南市萊蕪區人,萊蕪市作協會員、萊蕪市文藝評論家協會常務理事。小說、散文、詩歌、文學評論散見《新國風》《萊蕪文藝界》《鳳鳴》《萊蕪日報》《魯中晨刊》等報紙及網絡,多次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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