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高中時,我喜歡坐在窗邊。
有一段時間,我特別地不愛動,坐於一隅,拿一本唐詩宋詞,靜靜地記誦。
那時,我有些瘋狂,一個課間可以背五首絕句,兩首宋詞。
很多時候,我只要看一遍,一首五言絕句便記住。現在回頭想想,自己都覺得驚奇。
累了,就很自然地望望窗外,窗外有三株高大的法國梧桐,足有六層樓高。我們的教室是在四樓,平視過去,剛好看到樹冠部分。
正對着我窗子的有一株,樹的年齡我喫不準,但接近地面的樹幹我一人是環抱不過來的。
我是比較喜歡樹的,少年時對法國梧桐倒沒有什麼特別的偏愛。
我家是農村的,柏樹四處可見,因其蒼翠清香,我喜歡。
楓樹遍佈山腰,因其四季繽紛,我喜歡。
還有樺樹、茶樹、榕樹,各有各的風骨,我都喜歡。
窗外的法國梧桐,因見得少,起初也並沒有太大的歡喜。
有一次,語文老師講到一個典故叫鳳棲梧,剛開始,我對這個含義想不太明白。不過,由此我就更特別關注窗外那株梧桐。
一有空,我就觀察那株離我大概只有幾米的梧桐樹。最初的觀察,只是注意到樹的葉榮葉落,花開花謝。並沒有讀出梧桐的特別的意味。
也因爲年少,讀不懂梧桐裏面的內涵。雖然這樣,我也願意靜靜地注視着那棵梧桐,清風吹過,樹葉發出風鈴般悅耳的聲音,淡淡的香味隨風而入,像潔淨的泉水,在我心頭緩緩流過。那種感覺,說不出的舒服。
我特別地享受。
至於梧桐的風骨,我是在讀過李清照的一首詞之後才慢慢品悟出來的。
一個夏日的傍晚,我獨倚窗前,小聲地讀着“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覺得這詞韻味十足,可總覺得有點理解不透。
特別是梧桐怎麼和寂寞連在一起,其中滋味咀嚼不出。
因爲梧桐在我眼中,是歡樂,是燦爛的,大朵大朵的白花掛在枝頭,有的因陽光照射不到,露出些許蒼白的樣子,但總不至於寂寞吧。
還有梧桐樹下有三張簡易的乒乓球桌子,課後學生圍着桌子你來我往,好不熱鬧,給高大的梧桐增添幾分生機與活力。
梧桐的葉子大,花也炫白,再加上樹冠面積大,我怎麼也無法和寂寞聯繫起來。或許那時的我根本沒有寂寞的概念。因爲我身邊總有一圈子好朋友。
我帶着這個問題去問我們博學多才的語文老師,他也沒有正面回答,眯着一對小眼睛,笑笑說,你等到秋天再讀這首詞,也許你就理解了。
還沒有等到秋天,我就四處翻查資料。
找到如下註解:句“無言獨上西樓”將人物引入畫面。
“無言”二字活畫出詞人的愁苦神態,“獨上”二字勾勒出作者孤身登樓的身影,孤獨的詞人默默無語,獨自登上西樓。
神態與動作的描寫揭示了詞人內心深處隱喻的多少不能傾訴的孤寂與悽婉啊! “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寥寥12個字,形象地描繪出了詞人登樓所見之景。仰視天空,缺月如鉤。“
如鉤”不僅寫出月形,表明時令而且意味深長:那如鉤的殘月經歷了無數次的陰晴圓缺,見證了人世間多少悲歡離合,今夜又怎能不勾起人的離愁別恨呢?
俯視庭院,茂密的梧桐葉已被無情的秋風掃蕩殆盡,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和幾片殘葉在秋風中瑟縮,怎能不“寂寞”情生。
然而“寂寞”的又何止是梧桐?即使是悽慘秋色,也要被“鎖”於這高牆深院之中,然而“鎖”住的又何止是這滿院秋色?
落魄的人,孤寂的心,思鄉的情,亡國得恨,都被這高牆深院禁錮起來,此景此情怎一個愁字了得。
註解很詳細,可我還是一知半解。
或許真的如陳老師所說的,梧桐的寂寞要到秋天纔出來,於是那一年,我第一次癡癡地等,等秋天早點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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