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鄭大世出生的時候,日本所有面對在日朝鮮人/韓國人的學校都是由旅日朝鮮人總聯合會(簡稱“朝總聯”)開辦的,所以鄭大世打小就接受了朝鮮式的教育,無論是小學、初中、高中還是大學,所以鄭大世才一直將朝鮮視爲自己的祖國。朝鮮戰爭結束後,日本雖未與朝韓任何一方建交,但承認韓國的存在並認定其爲朝鮮半島唯一合法政權(這也是鄭大世遇到國籍問題的起因),日本的朝鮮裔也因此自動獲得韓國國籍,成爲了韓國人。

文:後廠村體工隊特約作者蘇聯紅軍

寫在前面的話

2015年9月,我在延邊州採訪即將升入中超的延邊長白山隊。當時我被當地的朋友帶到一家飯店喫飯,飯店的老闆柳哥很是熱情。柳哥對我說他最爲推崇的球隊是韓國隊,2002年韓日世界盃世界盃時,柳哥跟隨無數的中國球迷前往了韓國,觀看了中國隊的全部三場小組賽,不過柳哥並沒有隨着中國隊打道回府,而是繼續在韓國看完了韓國隊的全部比賽,按照流行的話說,他對韓國隊“路轉粉”了。

柳哥一再跟我強調,他對韓國隊的欣賞與他的朝鮮族身份無關:“我是由衷的覺得韓國隊踢得好,雖然總有人說韓國隊贏球的方式不光彩,但是我欣賞的是韓國隊勇猛果敢的踢法和意志力,沒有這種拼勁和意志力,只靠裁判也是贏不了球的。”


幾個月後,我在日本跟隊報道延邊長白山隊(當時已改名叫延邊富德隊)冬訓。無獨有偶,這一次我遇見了旅日的朝鮮族餐館老闆文哥,巧的是文哥去看了2010年南非世界盃,他當時特地去觀看了朝鮮隊對巴西隊的比賽。提及對於朝鮮隊的欣賞,文哥的說辭基本上覆制了前面柳哥對於韓國隊的評價。他最後和我說:“每次看到鄭大世哭的時候,我眼淚也忍不住掉下來,不僅僅是因爲那一幕太感人,同時也是想到我們這個民族的苦難。雖然我是一個百分之百的中國人,但是畢竟半島上居住的是和我們同宗同源的同胞,看到他們今天這個樣子我實在是太難受了。”

文哥和柳哥分別支持半島上兩支球隊,這讓我感覺到了困惑。我自己也有親戚是朝鮮族,所以我曾經向我這位親戚求證,後來我得到了這樣的答覆:“朝鮮以前分爲八道。雖然在朝鮮戰爭停戰後,南北被人爲地阻隔開來,但是對於祖籍認同感極強的朝鮮民族來說,無論在哪裏,心理更多傾向於自己祖籍地所在的那個政權。”



至於朝鮮民族的祖籍地,從他們的姓氏多多少少能看出來。比如金日成家族,雖然金日成出生於北方的平安道,但是他的祖籍地卻是南方的全羅道,和韓國明星金希澈、金太妍同根同源,類似的還有李、柳、鄭、姜、安等姓氏;而文姓則是一個典型的北方姓氏,比如韓國現任總統文在寅,他的祖籍是北方的咸鏡道,他的父母在長津湖戰役的時候逃到了南方的慶尚道,這也是爲什麼文在寅一直主張和平解決半島問題的原因,同屬北方姓氏的還有崔、樸、王等姓氏。


之所以交代這些,是因爲這篇文章涉及到很多球員,如果不去了解他們的出身,就無從得知這些球員們對於朝鮮隊或韓國隊的歸屬感從何而來。借用韓國足協前會長鄭夢準的話來說:“一個民族的人,卻代表四支球隊參加國際賽事,這不是什麼好事,而是我們這個民族的悲劇。”

鄭大世眼淚的真相

2010年6月16日,朝鮮隊時隔44年之後再一次亮相世界盃舞臺,他們的對手是巴西隊。在那個夜晚,人們並沒有對勝利者巴西隊給予太多關注,反而記住了在唱國歌時淚流滿面的鄭大世和戲耍巴西后防線並破門,讓麥孔、塞薩爾顏面掃地的志尹南。


當時鄭大世也說不出自己爲何哭泣,面對不同的媒體,他給出了不同的說法。在接受韓國媒體《中央日報》採訪時,他說:“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眼淚不由自主就流了出來。這不是我第一次在賽場上流淚了。”而在接受日本《讀賣新聞》採訪的時候,鄭大世則說:“朝鮮國歌給我注入了力量,也讓我聯想到了我們的民族和國家仍舊處在分裂之中。當唱到‘三千里錦繡江山如畫,五千年悠久歷史長’這句的時候,就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淚。”考慮到韓國禁止媒體報道的時候以全稱或官方名稱提及朝鮮,一律用“北”這個詞代替,所以我更傾向於鄭大世在接受日本媒體採訪時說的是真話。

不過,對於鄭大世爲何哭泣,鄭大世的隊友安英學給出了第三個說法。和鄭大世一樣,安英學也是出生在日本的朝鮮人。安英學的回答看起來頗有拆臺的意味:“我猜他可能是記錯了歌詞,朝鮮國歌有兩段,鄭大世可能是在音樂一響起來就唱錯了詞,之後的歌詞也就全忘了,他之所以哭可能是在掩蓋自己忘詞。”不過後來安英學很快再度強調,他的這番言論純屬推測。

青年隊比賽的時候鄭大世就哭過
青年隊比賽的時候鄭大世就哭過

世代生活在朝鮮半島上的同樣一羣人,因爲政治的原因被分成了兩個國家,而這個民族又因爲種種原因遷徙到了多個國家。相比於太極虎韓國隊而言,朝鮮隊是神祕的,但因爲有鄭大世和安英學這樣的人的存在,許多原本籠罩在朝鮮隊頭上的猜測和污衊也隨之消散。他們這羣人生在日本長在日本,思想開放文化多元,與日本人別無二致,但在內心深處,他們視朝鮮爲自己唯一的祖國,他們就是在日朝鮮人。

“人民魯尼”與“唱反調的人”

許多人都說,“人民魯尼”這個稱號是朝鮮已故領導人金正日贈與鄭大世的,實則不然。早在2010年南非世界盃預選賽階段,英國媒體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個髮型與長相和球風神似魯尼的朝鮮前鋒了。當時效力於J聯賽川崎前鋒的鄭大世是隊內的二號射手,但這個資歷遠不足以吸引英國人的目光,更主要的原因是鄭大世的身世:他是一名出生在日本的朝鮮球員。


與其他在日朝鮮人不同的是,鄭大世的父親是韓裔日本人,母親是在日朝鮮人。由於屬地原則,鄭大世一出生就獲得了日本國籍和韓國國籍(日本理論上不支持雙國籍,但不會勒令雙國籍持有者主動放棄第二國籍,所以約等於默許雙國籍;韓國則規定如果以書面形式做出在韓國境內不行使外國國籍權利的承諾,則可保留雙國籍身份)。鄭大世出生的時候,日本所有面對在日朝鮮人/韓國人的學校都是由旅日朝鮮人總聯合會(簡稱“朝總聯”)開辦的,所以鄭大世打小就接受了朝鮮式的教育,無論是小學、初中、高中還是大學,所以鄭大世才一直將朝鮮視爲自己的祖國。

鄭大世曾特地到韓國移民局申請註銷韓國國籍,理由是他要加入朝鮮國籍,不過這個請求遭到了拒絕,韓國移民局給出的理由也很搞笑:“韓國是朝鮮半島上現存唯一合法政府,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朝鮮這個國家,我們無法因爲你要加入一個不存在的國家就註銷你的國籍。”


但即便如此,鄭大世從未放棄爲朝鮮出戰的夢想,在“朝總聯”的幫助下,鄭大世在2006年末獲得了朝鮮護照。鄭大世的行爲被韓國人視爲“投敵”,韓國足協還將他告上了國際足聯,但是國際足聯還是認可了鄭大世的主張,鄭大世終於在2007年6月披上了夢寐以求的朝鮮隊戰袍。

隨着2010年在世界盃的一哭,鄭大世很快成爲了紅人。2010年7月2日,德乙的波鴻以25萬歐元的轉會費簽下了鄭大世。不過剛到德國的時候,鄭大世由於水土不服,總是面臨來自本隊球迷和對手球迷的雙重謾罵,有一次他竟然被波鴻的球迷罵作“哭鼻子的礦工”——這倒與“朝鮮國腳踢不好就要去挖煤”的謠言無關,而是因爲上個世紀6、70年代有很多韓國人到德國從事礦工的職業,這就成了對整個朝鮮民族的種族歧視,一時間很多在德國的韓國人羣體也站出來要幫鄭大世討回公道。後來鄭大世在對陣慕尼黑1860的比賽中連進兩球,這種非議才逐漸消散。




在德國效力期間,鄭大世差點沒參加成2011年亞洲盃。當時很多人以爲是鄭大世耍大牌,其實是因爲朝鮮方面與世隔絕搞不清楚規則,他們沒有在亞洲盃開始前14天向波鴻提出鄭大世參賽的申請,而根據國際足聯的規定,波鴻沒義務放人。何況鄭大世當時也有傷在身,他在接受日本媒體的採訪的時候也表示,自己不會拒絕朝鮮的徵召,但還是要考慮自己的傷病和競技狀態。

在離開德國後,鄭大世又做出了一個驚人決定,他加盟了韓國K聯賽的水原三星。這種在敵國聯賽明目張膽踢比賽的行爲不由得讓許多人爲他捏了把汗,但是鄭大世在加盟水原三星的第一天就表示,自己是“自由且不受拘束的”做出決定的。此後鄭大世頻繁參加韓國綜藝節目,與自己的偶像少女時代一起見了面,還很快就成爲K聯賽人氣最高的前鋒。




但是後來當韓國媒體曝出鄭大世的偶像是朝鮮已故領導人金正日的時候,韓國民衆還是炸了鍋,原本被看作是K聯賽新偶像的鄭大世馬上被民衆罵作是獨裁者的狗腿子。鄭大世也因此沒能參加那一年的K聯賽全明星賽。

鄭大世有個弟弟叫鄭二世,是一個門將。鄭二世並沒有追隨哥哥加入朝鮮隊,而是早早的就到韓國發展,希望加入韓國隊。不過弟弟終究是個弟弟,在韓國K2聯賽都踢不上球,後來灰頭土臉的回到日本,當了一名足球教練。鄭大世曾惋惜過弟弟的境遇,他在自己的自傳裏寫道:“如果弟弟和我作出了相同的選擇,或許他能頂替李明國,成爲朝鮮的門將。”

說完了鄭大世,再來說說安英學。鄭二世頂替李明國,要是安英學聽見了絕對會認爲是扯淡,雖然一直在日本發展,但是安英學最好的朋友恰恰是朝鮮國門李明國,李明國曾經被金正日親自接見過,和英國人送給鄭大世“人民的魯尼”綽號不同,李明國“朝鮮的大門”這一稱號可是金正日欽點的。2010年世界盃後,葡萄牙體育曾想邀請李明國去試訓,但未能成行。這也一直讓安英學耿耿於懷,以至於把這一點寫進了自己的自傳裏。

“朝鮮的大門”李明國
“朝鮮的大門”李明國

愛唱反調的安英學
愛唱反調的安英學

安英學被看做是朝鮮隊中最愛唱反調的人。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公開表示自己更傾向於加入韓國隊的朝鮮球員,因爲他是全州安氏的後代,他爺爺就出生在全羅道。安英學乾的還不止這些,他是第一個加盟K聯賽的朝鮮國腳;世界盃前朝鮮與意大利品牌LEGEA簽約,但是LEGEA錯印了安英學的名字,把AN YEONG HAK印成了A YONG HAQ,LEGEA只提供給朝鮮隊一套隊服,安英學堅持要求LEGEA發一件新的球衣,堅決不穿錯誤的球衣,最後還是鄭大世主動把字刮掉,重新印上了J TAE SE自己穿;2010年世界盃上,他也是唯一一個頭發染了色的朝鮮國腳——安英學在效力於大宮松鼠的時候特地把頭髮染成了大宮松鼠的主色調黃色,朝鮮足協要求他把頭髮染黑卻被他拒絕,後來雙方各退一步,安英學只是把頭髮染成了亞麻色,結果世界盃一結束他又染了回來;當國家隊隊友梁勇基因爲堂弟高慶汰加入韓國國少而被金正恩特派朝鮮足協官員批評的時候,他竟然懟道:“不要說與比賽無關的事情!”。


但安英學也被“朝總聯”和朝鮮隊友看作是最值得尊敬的朝鮮球員,大宮松鼠甚至專門爲他入選朝鮮隊參加世界盃而辦了壯行會。朝鮮隊在比賽前的一餐有喫打糕的傳統,安英學當着足協官員的面指出這不符合體育飲食規律;當朝鮮因無人贊助而一度面臨世界盃穿光板球衣上場時,安英學一度提出聯繫日本品牌ATHLETA來贊助朝鮮隊,不過由於朝鮮對日本的敵視態度而未能成行;安英學也是第一個出面闢謠“朝鮮隊全隊回到朝鮮後就被罰去挖煤”這一謠言的球員;在退役之後,安英學辦起了足球學校,無論朝鮮孩子還是韓國孩子照單全收,他表示不會勸說哪個孩子加入哪一支國家隊,他們都是朝鮮人,應當自由做出選擇;2018年他組織在日朝鮮人組建了代表隊,自己兼任球員和教練,甚至自掏腰包帶隊參加了獨立足球協會世界盃。



無論是一哭成名的鄭大世也好,還是看似叛逆卻安心辦實事的安英學也好,哪怕是因爲親戚而差點被批鬥的梁勇基也好,他們的出現讓朝鮮國家隊不再神祕,也迎來了鼎盛時期。

而在這個安排在日朝鮮族球員爲國效力的過程中,“朝總聯”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國中之國”

由於朝鮮與日本之間沒有外交關係,“朝總聯”一直被當作朝鮮與日本交流溝通的窗口。“朝總聯”的官方成立時間爲1955年5月25日,實際上其前身早在1948年就已經存在,最早叫“在日朝鮮人聯盟”。在《日韓合併條約》簽署之後,無數朝鮮人被迫來到日本成爲奴工。二戰結束之後,獲得獨立的朝鮮半島旋即又被割裂開來,南方在1948年8月15日建立大韓民國,北方則在同年9月9日建立了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朝鮮人的定義也隨之徹底被改變了。

1952年,日本恢復主權國家地位。朝鮮戰爭結束後,日本雖未與朝韓任何一方建交,但承認韓國的存在並認定其爲朝鮮半島唯一合法政權(這也是鄭大世遇到國籍問題的起因),日本的朝鮮裔也因此自動獲得韓國國籍,成爲了韓國人。此時一些祖籍北方的朝鮮裔不願意加入韓國籍,便主動放棄韓國國籍成爲了日本人。金日成抓住這個機會呼籲在日朝鮮裔建立一個聯繫朝鮮與日本的組織,朝鮮進而接管了“在日朝鮮人聯盟”將其改組成爲“朝總聯”。



雖然韓國同一時間也成立了“在日本大韓民國國民團”以作回應,但當時的韓國尚未從戰爭的創傷中恢復,與受蘇聯資助的朝鮮遠遠無法相比(作爲參考,當時韓國的人均產值爲61美元,朝鮮爲256美元)。十多年後朴正熙上臺,此時日本已經與韓國建交,韓國也創造了漢江奇蹟,實現了經濟騰飛,但仍將注意力聚焦於國內。

對於當時的在日朝鮮裔來說,無論心裏認同韓國還是朝鮮,如果想讓孩子接受朝鮮傳統教育,要麼回韓國,要麼去“朝總聯”開辦的學校去上學,而韓國官方對此依舊是不聞不問,韓國後來的總統盧泰愚還曾批評當時的韓國政府,稱“這種懶政的做法等同於給朝鮮人民軍輸送彈藥”。

相比之下,“朝總聯”在成立之後就注重教育普及度等問題,早在1958年,“朝總聯”就在朝鮮政府的資助下在東京創辦了日本朝鮮大學,同時還在全國各地開辦朝鮮人學校,推行朝鮮式的教育。“朝總聯”創辦的學校中懸掛最高領袖像,每週一都要唱朝鮮國歌,同時也要過“太陽節”(金正日的生日),朝鮮學校的教材也均是朝鮮教育省與在日朝鮮人結合日本實際情況編寫的。早期朝鮮的經濟狀況還很良好,發展勢頭一度再次超過了韓國,這也讓朝鮮得以有精力和預算進一步擴大其在日本的影響力。


“朝總聯”在日本所開設的學校,在巔峯時期共擁有17萬名學生。不過在蘇聯解體之後,受到制裁的朝鮮政府無力承擔“朝總聯”的經費,“朝總聯”被迫自負盈虧,大規模整合院校。截至2020年1月,現在全日本僅剩61所朝鮮學校,登記在冊的學生也只剩下3萬多人。

除了教育,“朝總聯”在日本開建立了多個機構,旗下擁有8家銀行、1個大型科學技術聯合會和1家旅行社,諸如工商聯、婦聯、信協、社科協、醫協、文聯等民間組織也是應有盡有。日本媒體曾在2017年的時候系統的報道過“朝總聯”的編制,並感嘆:“幸好朝總聯不是政治團體法人,不具備組建政黨、參加選舉的資格,不然如果真的可以參政議政,那日本可能真的要有一個國中之國了”。

“朝總聯”之所以能夠在日本立足,並得到蓬勃發展,原因在於在日朝鮮人積極融入日本社會並遵紀守法。一直以來,“綁架問題”始終令朝鮮和日本的關係無法正常化,朝鮮特工曾在上個世紀多次在日本策劃綁架事件,將日本人綁架到朝鮮來教授朝鮮特工日語。但是“朝總聯”始終拒絕對朝鮮特工給予幫助,也拒絕了朝鮮外務省將“朝總聯”建立成朝鮮特工地下情報站的請求。據說金日成生前還請求自己的親家高景泰(朝鮮裔日本人,金正日的老丈人)幫忙牽線搭橋,與“朝總聯”聯繫促成此事。但高景泰則回覆:“如果‘朝總聯’這樣一個民間組織參與其中,那麼馬上就會被日本和美國取締,朝鮮與日本唯一的橋樑也將不復存在。”金日成這才作罷。

“朝總聯”非常重視學生的體育鍛煉,這也爲朝鮮國家隊貢獻了很多人才
“朝總聯”非常重視學生的體育鍛煉,這也爲朝鮮國家隊貢獻了很多人才

總之,“朝總聯”在上個世紀的蓬勃發展,離不開韓國的忽視和自身當時尚好的經濟實力。這也讓朝鮮有了鄭大世等一批在日本接受了青訓的足球好手。朝鮮前任主帥約恩-安德森曾被問“如何比較鄭大世與朝鮮本土青訓選手鄭日冠”,不知道被挖坑了的安德森回答:“鄭日冠是個強力射手,但是缺少了鄭大世的那種靈性。”這個回答被韓媒擴大爲朝鮮與日本足球上的差距在哪裏,並在後來間接導致了安德森的下課。

近些年來越來越少的在日朝鮮人會選擇加入朝鮮隊,這其中有多方面原因,比如“朝總聯”對於朝鮮裔影響力和約束逐漸降低;現任“朝總聯”會長許宗萬對在日朝鮮人的採取前所未有的苛刻政策,被日媒稱爲“平壤忠心的斂財者和意志執行者”;以及國際社會對朝鮮的負面宣傳和封鎖等。這也就有了後來的“樸一圭叛逃事件”的發生。

樸一圭
“叛逃”日本的朝鮮球員樸一圭

“叛逃者”

一直以來,朝鮮國家隊選材都通過兩種渠道,一種是國內,一種是在日朝鮮人。不過在國內表現好的球員也並非會一直留在國內,比如車正赫、鄭日冠等朝鮮本土出生的球員,他們會被送到瑞士。朝鮮與瑞士的關係很曖昧,朝鮮現任領導人金正恩以前就曾在瑞士留學。瑞士聯賽的維爾俱樂部一直被看做是朝鮮足協在海外的培訓基地,一半以上的朝鮮本土出生的國腳都有過在維爾俱樂部效力過的經歷。

2014-15賽季,維爾隊還有一個叫車正赫的朝鮮球員
車正赫2010年加入維爾隊,5年後離隊,而當時維爾隊中還有另外兩名朝鮮球員:金國榛和樸光龍

另一種就是招募像鄭大世、安英學這樣的在日朝鮮人。南非世界盃前,朝鮮曾計劃招鄭大世的好友、當時效力於岡山綠雉的李彰剛進入國家隊擔任第二門將。但是李彰剛的父母分別是第三代韓裔和第四代韓裔,因此李彰剛沒有加入朝鮮隊的資格,發護照也沒有用。世界盃前夕朝鮮足協一直忙活這件事,直到世界盃還剩下一個月就要開始了才被告知沒戲。歸化李彰剛成爲了泡影,原計劃當三門球員只能當二門,新的三門傷還沒好,於是朝鮮足協又開始盲目分析了起來,他們補充報名了一名叫金明元的門將,但金明元原本是一名前鋒,朝鮮足協異想天開,想去掉一個門將,補充一名前鋒。

但是根據國際足聯規定,補充報名只能補充相同位置的球員。後來國際足聯明確告知朝鮮,金明元只能以門將的身份出場,如果以其他位置出場就判朝鮮隊0:3負。後來朝鮮時任主教練金正勳在南非被問及此事時給出了令人哭笑不得的回答:“金明元最早是個門將,後來發現自己速度快,於是就改行當了前鋒,現在爲了參加世界盃,又改回門將的位置了。”不過狡辯沒有用,金明元被迫在南非打了270分鐘醬油。

金明元,綽號“戰車”,因爲官員失誤坐了270分鐘板凳
金明元,綽號“戰車”,因爲官員失誤坐了270分鐘板凳

在世界盃之後,朝鮮足協開始進一步搜刮在日朝鮮人的資源。出生在大阪的李榮直在高中畢業後沒有報考日本朝鮮大學,而是報考了大阪商業大學。在成爲職業球員後,李榮直加盟了德島漩渦。2013年後,朝鮮足協與“朝總聯”一直追逐李榮直,直到2015年,李榮直才入選朝鮮國家隊。李榮直在此後被看做是J2聯賽最好的後腰,東京綠茵的老闆深見東州甚至揚言“出10億日元也不放走李榮直”。

李榮直,16號
李榮直,16號

但朝鮮足協僅僅把目光放到J1和J2聯賽,低級別聯賽的球員也就成了漏網之魚。2012年,父母都是第二代在日朝鮮人的樸一圭完成了在朝鮮大學的課程,加入了業餘球隊藤枝MYFC隊。在之後的4年間,樸一圭一直在半職業隊浮沉,直到2016年,樸一圭才加盟了自己足球生涯的第一支辦職業球隊——J3聯賽的琉球FC。


樸一圭爲了自己的職業生涯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埼玉縣出生的他在琉球FC效力的三年間只回過兩次老家,但他在這裏也得到了成長,並幫助琉球FC成功升級到J2聯賽。2019年,樸一圭被橫濱水手相中,在轉會後成爲了球隊的主力門將。並在2019年末幫助橫濱水手時隔14年後再度捧得J聯賽冠軍。

按理說30歲打上J聯賽,還拿到了聯賽冠軍,這是一個很勵志的故事。但是樸一圭的朝鮮好友卻很少有人來祝賀的,因爲早在2018年,當朝鮮足協想徵召樸一圭的時候,就發現樸一圭竟然放棄了朝鮮國籍,加入了韓國國籍。


父母都是朝鮮裔,卻加入韓國國籍的,樸一圭是第一個(這是個bug,朝鮮無權徵召日籍韓裔的球員,韓國卻因爲只要放棄朝鮮國籍就可以獲得韓國國籍的政策而可以徵召日籍朝鮮裔球員)。要知道從小到大,樸一圭都是在“朝總聯”的學校裏度過的,他甚至被看做是比鄭大世和安英學這種韓朝組合家庭還要純正的球員。原本是樸一圭好友的李榮直在樸一圭奪冠後沒有送上祝賀。反倒是鄭大世稱讚樸一圭道:“看到他首發打滿全場,我不禁感慨萬千,從地方聯盟走到J1賽場,這一路有多麼艱辛……他教會了我‘人生沒有失敗’這個道理。”

樸一圭的“叛逃”也被“朝總聯”看做是歷史性的事件,這意味着以後在日朝鮮人,無論家庭構成如何,以後他們都會更多地因個人意願而在朝鮮與韓國之間做出選擇,而不是考慮到身上流着的是朝鮮人的血還是韓國人的血。

其實從髮型看樸一圭根本就是個日本人無疑了……
其實從髮型看樸一圭根本就是個日本人無疑了……

如今樸一圭已經成爲橫濱水手雷打不動的主力,入選韓國國家隊很有希望;而原來被宣傳稱10億日元也不換的李榮直,則在去年年末轉會去了樸一圭曾經效力過的琉球FC,命運的車輪緩緩轉動,朝鮮半島上的那對兄弟如同一個人的兩隻腳,一方抬起來的時候另一方必然會被狠狠踩下去,但朝鮮足球想重現10年前的輝煌似乎已不再可能。

雖然在我們看來,他們流的都是同一種血,說的都是同一種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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