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雖然我就讀的大學裏,基本都是四川人,她的室友都是四川人,但是他們地方都沒有重災區,根本就像沒經歷過地震一樣,他們對於地震是很淡漠的,有時覺得那好像不是發生在四川一樣”,丹玥說,“以前看到這些聽到這些,我心情波動很大,現在就是平常心了,不會因此而難過。丹玥還說,這句話不但影響她四年,而且她也會去影響和感染她未來的學生。

少年商學院創始人兼CEO

學院君說:在過去的幾個月裏,一場來勢洶洶的新冠肺炎如同地震,徹底改變了我們的生活常態。有人停課、失業,還有人永遠停留在這個春天。這讓我想起來12年前的汶川地震。

藉着今天是5·12汶川地震十二週年,分享一篇我們在十週年時做的訪談,希望能與你共勉。

聽到電話那頭爽朗的笑聲時,我知道,丹玥真的釋然了。真心爲她高興。

好久前就託朋友約了她,希望能電話聊一聊。我不想用“採訪”的字眼,因爲那代表着一種重回現場的儀式感。丹玥也和我約定說,這次聊天,不聊2008年的事。我答應了。

在此之前,我瞭解過她的情形。十年前的512,她11歲,上小學六年級,她的媽媽在北川中學教課時,遇難了;她的外公外婆也是那時候走的。她被石板壓住骨折並流了很多血,好在最後幸運活下來了。

現在,她21歲,是西華師範大學大四的學生,正忙着準備論文答辯和畢業的事。她已經確定了工作,畢業後到一所高中當老師。

在去年,她也曾參加過一次節目,曾寶儀主持的《聽我說》,期間丹玥朗讀了一封寫給媽媽的信。說實話,當時查到這個資料時,視頻我沒有點開看。一來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二來我覺得這樣的節目對這位北川姑娘而言,太殘忍了。所以,這次和丹玥聊天,我也更想和她聊聊現在,聊聊未來。

當然,一個人的人生,每個階段都是勾連的。今天她的所思所想,她的選擇,她的信仰,一定有着過往生活遭遇與經歷的投射和影響。

“我不再是那個膽小的自己了”

我問丹玥,大學四年,你最大的變化是什麼。

“我覺得就是我的性格改變了。以前初高中的時候我就很膽小,從來不敢與人交流,上臺講話都很害怕、很緊張,話都說不清楚。但現在,完全不是這樣的啦。”她脫口而出。

而導致她性格變化的起點,是大一的時候,她的一個好朋友,幫她報名了學校裏的一個英文演講比賽。她覺得這太天方夜譚了,因爲“自己連中文演講都很困難”,但就是這位好朋友,幫她把演講稿都寫好了。她於是照着背。

“我最後上臺演講,其實有個地方忘詞了。最後也沒有進初賽。但從此之後我開始變得自信了。”

“是不是有一種感覺,叫做‘姐還是可以的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是啊,哈哈。”

聽她在電話那頭笑。我彷彿能看到當年那個在臺上站得筆直,臉憋得通紅,手掌心都冒汗的18歲的小姑娘。現在,她已經非常自如表達自己的思想和主見了。

我問她,大學裏面,哪位老師的哪門或哪節課,至今給你很深的印象呢?

她說是大一時候的寫作課老師,告訴同學們“寫作就是寫生活,就是用心去感受”,這位老師是位特別熱愛生活的人,他身體力行感染學生,告訴大家寫作不是模式化、冷冰冰的東西。

“或許我的同學們大都覺得他當時說的是正確的廢話,但我能聽懂老師在表達什麼。”丹玥對我說。

丹玥還說,這句話不但影響她四年,而且她也會去影響和感染她未來的學生。她說她之前在一所初中學習的時候,12歲的孩子,想象力那麼豐富,但是寫週記寫作文的時候,思維是枯竭的,經常是千篇一律,“有一次甚至六個孩子抄了同一篇作文。”

“不像我們這一代人,現在的孩子誘惑太大了。每天都是玩遊戲,對生活不感興趣,洞悉力也非常薄弱,所以寫不出東西來。”她有點惋惜地說。

“我最喜歡餘華的《活着》”

“我們這一代人”,丹玥用了這樣一個詞。她出生於1996年,算是“Z世代”了,之前少年商學院微信還發了一篇“Z世代”的文章 。他們是互聯網一代,特立獨行,敢於質疑,自己尋找問題的答案。

但是,很顯然,和同齡人相比,丹玥屬於比較成熟的。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像她的不少同學,以及她即將要教的不少00後和05後學生一樣,在移動互聯網和遊戲面前,不能自拔,或者遊戲人生。

我問丹玥,你平時都讀些什麼書呢。

她說,我最喜歡的作家是畢飛宇和餘華,我最喜歡的作品,是餘華的《活着》。

餘華的《活着》寫的是時代洪流下,經過內戰、三反五反、大躍進、文革等,徐福貴的人生苦難,到最後所有親人都離他而去,只剩下年老的他和一頭和他相依爲命的老牛。

一個11歲的女孩,經過512大地震,媽媽去世,然後父親很快再婚,她被送到舅舅家,在那裏度過了自己的青春時光。據她去年的自述,青春期時的她,沒有母親的陪伴,“我自殘、厭學、被孤立、和男生打架,然後一個人躲在角落偷偷地哭。”

當時她這樣寫道:

“我一直很埋怨媽媽,因爲她缺席了我人生最美好的階段。

她不能看見我一點點長大,不能聽我訴說自己微妙的心情,不能在我無助時給我一個溫暖的擁抱,不能在我受欺負的時候站出來保護我,不能和我手挽手去逛街,不能半夜來爲我蓋上被我踢掉的被子,不能在我害怕的時候安慰我說不要怕。她什麼都不能做。

我總是避免自己想起她,因爲我怕自己痛哭流涕。可我還是會夢見她,夢見她過得很好,夢見我笑着撲進她的懷抱。”

到今天,這個痛哭流涕的姑娘,說自己釋然了,變得從容,聊到開心的時候,也能夠破涕爲笑了。但是,她不喜歡別人說她“堅強”。她說,只有局外人才會建議你堅強,覺得這似乎是一件輕而易舉做到的事情。”

“餘華的《活着》我看過好幾遍,第一次看的時候是在我們學校圖書館,那天我在圖書館,用了一個下午,看進去就叫不住,然後我回來後就推薦給同學和朋友,而且給我觸動最大的是,書的序言裏寫的的一句話:倖存只是旁觀者的感受,而活着是一個人對自己生活的看法。”

到底何爲“堅強”,

以及她認爲的三個維度

“但如果問我什麼堅強,我覺得,堅強就是要有一顆平常心吧。”丹玥對我說,“就像當年的地震災難一樣,現在不管別人提到不提到,我的心情都不會隨它而波動。”

這是我們的電話聊天裏,第一次提到“地震”“災難”的字眼。是丹玥主動提及的。我想,她是真的釋然了。

“雖然我就讀的大學裏,基本都是四川人,她的室友都是四川人,但是他們地方都沒有重災區,根本就像沒經歷過地震一樣,他們對於地震是很淡漠的,有時覺得那好像不是發生在四川一樣”,丹玥說,“以前看到這些聽到這些,我心情波動很大,現在就是平常心了,不會因此而難過。”

她接着說,“其實你心裏面,肯定多少有些心情,但至少我不會刻意在意,也不會在別人面前表現出我心情怎麼樣,每一次我的感受是,要更加珍惜生命,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去關注很多我之外的世界和事物,比方說我能夠對我實習時班裏的那些孩子的遇能感同身受一樣。”

這是丹玥說的“堅強”的第二個維度。

這句話讓我很受觸動。我彷彿看見,十年裏生命的律動。她平和的表達,卻已將焦點之“我”順手推了出去,而連接起“世界”,同時具備了同理心。對多數人而言,這兩件事情其實是難做到的,至少難成爲習慣。但是她做到了,而且現在成爲了一種本能。

而“堅強”的第三個維度,就是找到同樣有獨立人格、能換位思考、具有同理心而不是同情心的人——最好是同齡人——互相支持和幫助。

丹玥說,大學裏當她的同學們遇到不順心事情裏,大都是先給家裏爸爸媽媽打電話傾訴或求助。但她的做法是,向她的一個家庭情形與經歷和她類似的好朋友分享。用丹玥的話來說,這位好朋友“非常成熟,非常有智慧,看了很多書,眼界也開闊,看東西很長遠”。

“我會先去找我的這個朋友給我建議,我也會自己去想,自己去理解這個事情怎麼做,去找很多這方面的東西來看,然後結合朋友的建議,最後靠自己來解決和調節。”

就像前面聊到她未來會去感染孩子,做一個熱愛生活和生命的人一樣。丹玥對我說,相似的人能夠給對方力量,不必一個人假裝堅強,“所以未來我也會給我的學生那種力量。”

對十年後自己的一句話

丹玥的釋然並不是發生在今天,應該始於去年。

去年她在網上寫文章,希望網友們提供線索,瞭解她的媽媽生前的一些情況,她當時的文章的內容風格,以及後來上曾寶儀的節目裏的樣子,都讓人特別揪心,甚至心碎。

儘管我說“重回現場”是一種殘忍,但是對於積累思考且具有成長型思維的生者而言,從過往的事件裏,從對逝者的追憶中,重新思考一些本源的東西,也未必是壞事。

丹玥就是這樣的女孩。

一開始,她當年表達最多的是,自己未來一定要當老師:“我的媽媽、外公和外婆都是老師,對於我自己而言,大概能爲他們做的有意義的事就是延續他們的職業了吧。他們的在天之靈會高興的吧。”

當初高考填報志願的時候,她填寫的就是師範專業。舅舅對她說,若你當了老師,你要向你媽媽學習。

但是後來她大學期間,到中學到實習的時候,“發現自己並不適合當老師”,原因是,“試講的時候氣場太弱,聲音太軟。學得媽媽的溫柔,卻學不了那份嚴厲。”

但是再到後來,她開始自我反思。首先,到實習單位站在講臺上試講,不就像她大一的時候英語演講比賽一樣,需要的只是多一點點自信嗎?其次,最最重要的是,是我喜歡不喜歡當老師,而不是爲了媽媽的在天之靈而去做選擇。

是的,我就是我自己,我叫張丹玥,我爲自己的人生負責,就是對媽媽最好的承諾。

她很快悟出這一點。她說自己內心是喜歡做老師的。因爲看到那麼多無拘無束的生命,和聰明的大腦,一切都是生機盎然的。她說就像《尋夢環遊記》裏說的一樣,重要的是自己好好活着,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然後永遠記得媽媽的愛,這就夠了,“遺忘纔是終極死亡。在愛的記憶消失前,你們一直都在。”

在這次的電話聊天中,顯而易見,她的一切對未來生命的嚮往,都是現在她身體和思維的一種本能。我們甚至興致勃勃地談起少年商學院裏的孩子,並且約好520那天成都見,因爲那天是少商成都校區開學典禮的日子。

“很開心和你開心聊天,謝謝張老師”,丹玥說。我說不不不,應該謝謝你的真誠纔是。祝賀你的畢業,即將踏入社會,人生開啓新徵程。你對未來自己理想的另一半,有什麼要求呢?

“我希望他是善良且孝順的,但是不是愚孝,熱愛生活;勇敢,不懼怕挫折;有不斷學習,提升自己的心,努力上進。”

如果你對十年後,2028年5月12日的自己說一句話,你對那位31歲的丹玥會說什麼呢?

“我會說:繼續勇敢地走下去。因爲這句話也是十年前的我對現在的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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