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化十四年,太監王直建議以文舉爲例,重開武科鄉、會試。旨意一出,天下習武之人無不爲之一振,此後習武之風更是盛行於世!

俗話說的好: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既然練了武藝,而且又都是抱着功利之心,就好比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又有哪個不想人前顯貴、鰲裏奪尊呢?所以直至嘉靖三十三年,武林中人便以爭奪天下第一之名,於九九重陽之日,論劍於華山之巔!

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武林,幾乎所有的練武之人都是摩拳擦掌、豪情滿懷,這裏面自然也包括了遠在瓊州的一對兒師徒二人。

這二人,師傅叫做陶潛,徒弟叫做馮淵。那陶潛的祖父本是武術大家,曾跟隨三寶太監鄭和下過西洋,後在瓊州落戶,開宗立派,廣收門徒,傳授武藝。那門派自號勝一,起初也是弟子過千,風頭強勁,可誰知偏偏傳至在了陶潛手中,卻落得個銷聲匿跡,門人盡散!

那麼說,一個近千人的門派,爲什麼會落到這步田地呢?原來呀,陶潛此人自幼便不願習武,加之生性放蕩,所以當其父過世以後,他也立時沒有了支撐一個門派的能力。後來又有一位武者前來踢館,陶潛技遜一籌,被人家砸了招牌。自那日起,勝一門就再也沒人來學武藝,而原來的那些弟子,也陸陸續續的轉投到了別人的門下。

瞧着祖上打下來的基業就要毀在自己手裏,陶潛是萬分焦急。他心說,如今自己身邊就連一個徒弟都沒有,家境也是日漸沒落,若想恢復往昔的榮光,指望自己肯定是不行了。倒不如尋一個可造之材,將他培養成絕世的高手,唯有如此,才能讓勝一門這潭死水重起波瀾!

打定了主意,陶潛就開始找尋,找來找去還真就讓他找到了一個徒弟,那就是現在的馮淵!這馮淵原本是個孤兒,三餐不飽,居無定所,在沿街行乞之時,被外出尋人的陶潛發現,而後帶回了家中!

陶潛收他做徒弟,其實也是無奈之舉。他本來已經找到了幾個練武的好苗子,只不過人家都不願意拜他,並且還揚言此後不會有人再入勝一門。陶潛連急帶怒,這才收下了年方七歲的馮淵。馮淵呢,一看有人要收留自己,他自然也是巴不得能有個喫飯的地方。

於是,陶潛的勝一門終於有了門人,而馮淵也從一個食不果腹的小乞丐變成了勝一門的嫡傳弟子!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陶潛先是讓馮淵將養了半月,然後就對他開始了慘無人道的訓練!那麼說,爲什麼要算慘無人道呢?因爲陶潛生性不羈,說白了就是個浪蕩公子,什麼遛遛狗啊,鬥鬥雞呀,這他在行。可要是論起武藝來說,他就實在是過於稀鬆平常了。

自己本事不行,卻想要徒弟身懷絕技,這就有些難了。但是陶潛鬼點子很多,他劍走偏鋒,專讓馮淵去練習一些只存在於古籍的東西,比如什麼登萍度水了,什麼金鐘罩、鐵布衫了,而馮淵也是乖巧聽話,所以說這一練,還真就收到了奇效!

那麼說,馮淵究竟是怎麼練的呢?要提起來,倒有些讓人哭笑不得了。就拿鐵布衫爲例吧,陶潛先是讓他每天抽自己一百個耳光,狠狠地抽!直到馮淵的臉怎麼打也不腫了,這纔算是告一段落。

‘師父,今兒個我只覺得臉上有些癢,疼倒是不疼了,我是不是就算練成了?’孩子小,也聽話,所以覺得自己完成了師父的給的任務,心裏很是高興。可接下來陶潛的一句話,卻讓他頓時又如墜深淵。

‘這哪裏算得上小成?你只不過是把臉皮練厚了而已。打明天起,就不需要再用手抽自己了……’

‘嗯,那可挺好!’

‘換棍子……’

‘啊!’

就這樣,馮淵沒練打人,竟練捱打了。三年過後,鵝蛋粗細的棍子打在臉上身上,他都彷彿沒有了知覺。

鐵布衫看上去似乎已經可以了,接下來陶潛又讓他練習了自己改良過的輕身術。要說這輕身術還真就比鐵布衫練起來容易,而且也不血腥。先是在馮淵的腿上綁了十斤鐵砂,讓後讓他玩了命的奔跑。從東城到西城,從南城到北城,直到速度與常人無異了,再把鐵砂換成了二十斤、四十斤……

後來,馮淵卸下腿上的鐵砂,竟然跑的比奔馬還要快上幾分,陶潛這才又開始了對他的另一番傳授!

‘徒弟呀,你的身法速度和抗打的能力都練得差不多了,打今兒個開始,師傅我就把獨門的武藝傳授給你!’陶潛笑吟吟的說着,可不知爲什麼,馮淵一見了他的笑容,心裏沒由來的就是一顫。

‘哦?師傅該不會又讓我上樹掏鳥、下湖捉鱉吧?’時間久了,馮淵也學的沒了正行。

‘掏鳥捉鱉倒不用,爲師給你找了一件更好玩的事情。而且這件事情只要你做成了,那日後行走江湖,定會罕逢敵手!’

‘哦?是什麼事情?’

‘瞧見我擺放在後院的那個鐵籠了嗎?’

‘瞧見了,那籠子足有十來丈大小,也不知師父你打算養些什麼?’

‘我昨日花費重金,託人買了幾條惡狼放了進去。而你要做的就是用平日裏師父教給你的招式套路,再結合你的身法速度和這個千錘百煉的身子,把它們統統打死!’

‘師父,你也沒有教給我爲什麼套路招式啊?讓我一個孩子去打狼,這不是要教授武藝,而是想謀財害命啊!’馮淵一聽,當時就傻了。

‘學武的目的一是強身健體,二來,也是要上陣殺敵的。武功不是街邊把式的花架子,而是殺人技!若是幾隻惡狼你都對付不了,又何談將來在萬馬軍中取敵人的首級呢?!’

‘可是我才十三歲呀……’

‘沒有可是,你要是殺不了它們,那就讓它們喫了你吧!’

‘那可不可以給我一把刀,吹毛利刃那種的就行!’

‘我有一把修腳的,你要嗎?’

‘……’

於是,馮淵唉聲嘆氣的走進了籠子,過了半天,那幾條狼倒沒怎麼,而他,卻遍體鱗傷的走了出來。

‘師父,我讓它們快給咬死了!’馮淵頭進去就留了個心眼兒,身上套了好幾件衣服,所以並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這不還能說話走路呢嗎……’

‘可我根本就打不到它們啊?’

‘那是你的招式身法和眼睛配合不到一塊兒去,晚上睡覺好好想一想,總會想出對付他們的辦法的。’

‘……’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兒剛喫過了早飯,馮淵就又被師父趕進了籠子。這次他沒有像上次一樣,茫目的去跟那幾條惡狼廝打,而是利用自己的速度,遊鬥了起來,瞅準了機會,再時不時的踢上哪個一腳。就這樣,馮淵在籠子裏苦熬了半月,最終將那幾條惡狼一一殺死!

瞧着徒弟滿身的精氣神兒,陶潛此時也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心說,底子基礎都有了,接下來就要看他自己的了。我爹臨終前留下了一本拳譜,可我自己都沒練成,也沒法兒教給他。如今也只有把拳譜給他自己參悟,至於能學到幾分,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於是,馮淵喫盡了苦頭,這纔開始了正式習武,而且這一練又是十年!十年之後,馮淵的武藝也終於臻至大成,如今莫說是對付幾條惡狼,即便是有一頭猛虎來在眼前,他都覺得自己能夠將它立斃掌下!

這一天,重陽節比武論劍的事情也傳到了瓊州。師徒倆一尋思,十月初武舉會試也將開考,倒不如先上華山,再去京城,真要是能夠在天下習武之人面前拔得頭籌,那日後勝一門也必可恢復以往的榮光。所以二人簡單的收拾了一下,隨後便趕往了華山!

一路無話,單說這一天,師徒二人終於來到了華山。打聽好了比武的地點,二人剛想山上,不料卻被幾個和尚老道攔在了山下。

‘二位施主,莫不是也要參加此次的武林大會?’說話的是個和尚。

‘正是,不知你等爲何要攔住我二人的去路?’

‘此番盛會不比尋常,乃是天下第一之爭!如今小僧等人奉了武林盟主號令,在此專門查驗來人身份。’

‘我叫馮淵,這位是我的恩師陶潛。’

‘哦,但不知二位可有門派?’

‘有又如何?沒有又當如何?’

‘無門無派者,恕不能參加此番盛會!’

‘這武林又不是你們這些禿子雜毛開的,既然是爭那天下第一,爲何不許旁人蔘加?’馮淵年輕氣盛,一聽和尚講話無理,頓時便來了怒氣。

‘此乃武林盟主所定下的規矩,凡天下習武之人,務必遵從!’

‘哪個是武林盟主,我們怎麼不知道?’

‘如今的武林盟主便是我少林方丈智空長老和武當派的天塵道長!’

凡是像這種盛會,確實需要有人主持。原本這個盟主的位置應該是華山派掌門的,可華山雖說也是道教,但畢竟是歸附在武當的麾下,所以呢,華山掌門就把這個位子主動讓給了武當的天塵道長。他這一讓不要緊,少林那邊兒不幹了。和尚們心說,你武當是道教正統,可我少林也是闡教正宗啊?而且無論是門人弟子,又或者是信衆香客,就連每日收取的香火功德錢,我少林都比你們武當有過之而無不及,憑什麼你們來做這盟主的位子?所以兩下兒一商議,這才決定由兩派共同擔當此任!

‘我呸!這人還沒來全呢,你們這些禿驢雜毛竟然就自封了盟主!簡直是好不要臉!’

‘算了馮淵,你說這些氣話何用,直接自報師門不就得了、、大和尚,我二人並非無門無派,而是師承勝一門,來自海南瓊州!’說着,陶潛把一塊已經不知道多久沒用過了的令牌遞了過去。

‘師父,可他們這明顯是在排擠旁人……’

‘不要說了!’

薑還是老的辣,陶潛畢竟行走江湖多年,一看架勢就知道了中原這些名門正派所打的如意算盤。表面上是爭奪天下第一,可實際上只不過是各大門派的一番作秀罷了,要不然也不會事先就將少林武當封做了盟主!

那和尚看過了令牌,這才放陶潛二人上了華山。待等他們來到了山頂,就發現此時此地已經聚集了不下有數千人!什麼武當少林,太極娥眉,天底下但凡叫的上名來的門派,幾乎是無一缺席!正當中還搭着一處丈二高矮的擂臺,而那兩位武林盟主則是領着各自的門人弟子,分立於兩廂!

‘師父,你看那些和尚老道怎麼都喫的白白胖胖的呢?’

‘出家人伙食好唄……’

‘不是說他們修行清苦嗎?’

‘不行商、不種田,且有取之不盡的錢財享用,又哪裏會有半分清苦?’

‘也對,他們六根清淨,不問世事,自然也就心寬體胖了。’

‘若真是六根清淨,又爲何還要來爭這俗世的名利呢?’

‘也是啊……’

師徒二人正聊着呢,就聽得場中一棒鑼響,緊接着,那兩位武林盟主便先後上了擂臺。

‘各位同道,今日乃是我等爭奪天下第一的盛會,然比武論劍難免會有損傷,亦非我等初衷,故而我與天塵道長特訂下了三場比試,唯有過關斬將者,那方爲那天下第一之人!’

‘不知智空長老定下的是哪三場比試啊?’老和尚話一出口,臺下的衆人頓時紛紛問道。

‘這第一場,比輕功,從此處去往山下取來一擔清水,凡前百人歸返的,就算過關,後者則算是淘汰!

第二場,比的是耐力,百人一字排開扎馬,堅持到最後的十人算做過關,餘者淘汰!

最後一場,則比的是實戰,十人共同登臺,擊敗九人者便是今日的天下第一!’

老和尚話音未落,臺下頓時就昏倒了一片!怎麼的呢?因爲這三場比試,簡直是太過於不講道理了!在場的幾千人當中,有練拳的、有腿的,也有的專修刀法,還有的只會槍術。你要讓練鐵砂掌的去跟練飛毛腿的比速度,這不明顯是在欺負人嗎?同樣的道理,練刀練槍的扎馬功夫肯定也比不過修煉拳腳的吧!

可這些對於少林武當的和尚老道來說就算不得什麼了……挑水擔柴,參禪打坐,這是出家人的必修之課,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前兩場比試下來,那剩下的十人當中,肯定會有一多半出自他們的門派!

‘師父,他們簡直是在玩賴!這哪裏還是什麼比武論劍,我看倒不如叫比‘賤’好了!’

‘稍安勿躁,這不正是爲你量身定做的嗎?’馮淵氣的夠嗆,可陶潛卻是十分高興。他心說,比速度,有哪個人肯用三年時間綁着鐵砂去到處奔跑?而比耐力,我那徒弟自己抽了自己三年耳光都堅持下來了,更別說什麼扎馬了……

師徒二人正說着呢,比武可就開始了。果不其然,馮淵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就輕鬆地殺過了兩關。等到了第三場比武開始,他剛一上臺,頓時氣的差點兒沒吐血!原來累臺上的這十人當中,除了自己,就都是少林武當的那些雜役,一瞧他們身上的穿着打扮就瞧出來了。這九人幾乎都是挽着袖口兒褲腿兒,有的扛着扁擔,還有的腰裏繫着捆柴火的繩子,他們平日裏乾的活兒多,喫的苦多,自然也就比旁人跑得快、耐力足!

那些人也瞧出來擂臺上只有馮淵一個外人,於是九人一擁而上,圍着馮淵就是一頓亂錘。可他們哪裏知道,眼前的這位連棒子打在身上都不覺得疼,又怎麼會在乎他們的拳腳呢?那九人打了半晌,馮淵是一動未動,等他們打累了,馮淵這纔像以前對付惡狼那般,將他們全都扔到了臺下!

‘這位施主,請聽小僧一言。’這時,又有一個和尚走了上來。

‘怎麼?你也要打?’

‘小僧乃是出家之人,又怎好與施主拳腳相向?’

‘那你上來幹什麼?’

‘小僧要提醒施主一句,這天下第一可並不是那麼好當的……’那和尚壓低了聲音說道。

‘哦?難道還要繳納官稅不成?’

‘非也非也,只不過我少林武當如今已經投到了東廠黃公公的門下,若是被他老人家知曉我等並未將這天下第一的名號奪來,那恐怕對你對我都非是幸事……’

‘不就是黃錦那個閹人嗎?’

‘你怎敢對公公如此不敬?’和尚聞聽此言,頓時狂怒。

‘他是你的公公,又不是我馮淵的公公!’

‘你!’

‘你什麼你,你知道我三表哥是誰嗎?’

‘是誰?’

‘海瑞、海剛鋒!要知道皇上都讓他罵的狗血噴頭,只能背地裏拿一些宮女嬪妃撒氣,我這個身爲表弟的又豈會怕了你公公那個老太監!’馮淵心裏有氣,所以也是信口胡說。可人的名樹的影,海瑞又有誰人敢惹!

於是,和尚灰溜溜的下落擂臺,不多時,擂臺旁的智空長老也終於不情願的喊了一句。

‘勝一門馮淵力挫羣雄,乃是當下的第一之人!’

‘且住!這狗屁的天下第一非是我馮淵憑着真功夫得來,你想送我,可我卻偏偏不要!小爺我如今要趕往京城,去爭那頭名狀元,日後更不會與你等這些齷齪之輩往來,已免髒了自家的名聲!’說罷,馮淵徑自跳下了擂臺。

‘師父,我如此作爲你不會不高興吧?’來到了陶潛面前,馮淵覺得有些慚愧。

‘不打緊、不打緊、走,師父帶你去附近看看,打聽打聽哪裏有賣老虎的!’再看陶潛,是一臉的壞笑。

‘你不會又想把我跟老虎關在一個籠子裏吧?’馮淵聞聽,頓時就打了個冷顫。

‘哪能呢!你是爲師的得意弟子,我怎麼捨得讓你以身犯險……’

‘可你買老虎又做什麼?’

‘方纔你力挫羣雄,得了這天下第一。而師父我呢,也藉着你的威名收了幾個徒弟……’

‘幾個?’

‘兩百多一點兒……’

‘那這老虎?’

‘當然是給他們預備的了……’

‘師父!’

‘怎麼?’

‘你簡直太不是東西了……’

‘哈哈哈哈!’

二人一邊說着,一邊勾肩搭背的笑着,隨後是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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