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爆火的連花清瘟,最富有的中國院士)


最富院士吳以嶺今年前5個月財富飆升了近兩倍。

其股票資產按最新收盤價計算高達120億元。吳以嶺是上市公司以嶺藥業的創始人,後者則是“連花清瘟膠囊/顆粒”的唯一生產廠商。

連花清瘟膠囊在新冠治療中受到多名重磅專家背書,市場追捧之下,股價年內一度飆升近200%。


中國工程院院士,以嶺藥業創始人  吳以嶺

這未必是理性增長,卻是大股東財富變現的不錯時機。

吳氏家族絕對控股以嶺藥業,其中吳以嶺和他的兒子吳相君、女兒吳瑞合計持股就高達54.21%(據2019年年報)。僅在2020年2月6日一天,吳家密集減持套現1.48億元,其中吳以嶺的弟弟吳以紅減持744萬股,入賬1.46億元。

吳以嶺的創業老搭檔田書彥2月26日至3月17日,減持套現1.45億元,持股份額降至4.99%,此後減持將不再披露。


官方背書並沒有消除關於“連花清瘟膠囊”的爭論。

“中成藥”的身份,及僅用於輕症治療和除中國外各國對於連花清瘟膠囊的模糊態度,都無形中賦予其爭議的引子。

一部分人認爲,新冠輕症是可以自愈的,由此質疑連花清瘟膠囊的效用是否被誇大。

“中藥之爭”,向來是把中文互聯網世界分割成兩派的激進命題。

01

連花清瘟的爆火與爭議

以嶺藥業的資本狂歡始於4月12日。

當天連花清瘟膠囊(顆粒)說明書獲藥監局批准,增加“在新型冠狀病毒性肺炎的常規治療中,可用於輕型、普通型引起的發熱、咳嗽、乏力。”


連花清瘟顆粒這被一部分人解讀爲連花清瘟膠囊成爲“全球首個治療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輕症的藥物”。公司股價隨即漲停。

此前在幾版《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中,連花清瘟膠囊均被納入。

3月23日,國務院新聞辦公室舉行的新聞發佈會中,連花清瘟和金花清感顆粒、血必淨注射液、清肺排毒湯、化溼敗毒方、宣肺敗毒方並稱爲明顯療效的“三藥三方”。

在援助海外留學生的健康包中,除了口罩和消毒紙巾,兩盒連花清瘟膠囊亦是唯一藥品。

將以嶺藥業的財富狂歡推向最高點的,是鍾南山院士三次公開明確的背書。

3月下旬世界知名藥理學期刊《藥理學研究》刊登了一篇名爲《連花清瘟對新型冠狀病毒具有抗病毒、抗炎作用》的文章。論文的作者包括廣州醫科大學呼吸疾病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鍾南山院士、研究員楊子峯等。


中國工程院院士 鍾南山

4月14日,騰訊醫典邀請鍾南山院士解答新冠肺炎疫情相關問題。鍾南山在評述幾種抗疫藥物時,對連花清瘟膠囊評價道:

“(連花清瘟)對減輕發燒,減少呼吸道咳嗽症狀,加快恢復都有效。對於病毒的轉陰率和對照組相比,它有縮短的傾向。我們認爲,對於輕症和普通型,連花清瘟就被證明有效。”

利好消息密集助推,以嶺藥業股價連續漲停。4月17日一度攀升至最高點41.69元,市值突破500億元。

5月4日,鍾南山院士在與海外留學生視頻連線時說:

“進行實驗後,我有底氣、有證據來說,連花清瘟真的有效。”

在國內爲連花清瘟膠囊加冕的同時,連花清瘟在國外卻有不同聲音。

在加拿大,有留學生在社交平臺曬出收到的連花清瘟膠囊。這受到加拿大衛生部的關注,其發言人稱:“出售未經授權的保健產品或做出虛假或誤導性的宣傳,治療或治癒COVID-19在加拿大是違法的。”

加拿大本土學者CBC醫學專欄作家Peter Lin博士表示:

“可以治療COVID-19症狀的產品並不意味着它可以治療冠狀病毒本身。治療疾病的症狀不應與治療疾病相混淆。”

在瑞典,5月6日瑞典媒體報道稱,“瑞典海關實驗室對中國提倡的抗新冠中藥連花清瘟進行了檢測,聲稱其成分“只有薄荷醇”(一種用來廣泛製糖的主要原料),引起熱議。這顯然是帶着有色眼鏡的報道。

蓮花清瘟膠囊上市多年,配料表中早已標明:“連翹、金銀花、炙麻黃、魚腥草等14種成分。

在北美洲,有媒體報道,某北美國家拒絕連花清瘟膠囊入境是由於“該藥富含馬兜鈴酸(一種具有致癌性和腎毒性的化學物質)”。

以嶺藥業在5月11日統一發布澄清公告:相關媒體報道與事實嚴重不符。連花清瘟膠囊含有86個化合物。連花清瘟產品不含馬兜鈴酸,媒體所說的“該藥富含馬兜鈴酸”的問題主要是針對連花清瘟中所含的藥材魚腥草,而魚腥草並非馬兜鈴科植物。

此外,公司總經理吳相君在2019年度網上業績說明會上表示:“公司沒有開展連花清瘟預防新冠病毒方面的臨牀研究計劃。”連花清瘟膠囊較明確的新冠療效數據,出現在抗擊新冠期間。

鍾南山院士、李蘭娟院士共同指導在全國9個省市23家醫院共同開展了一項連花清瘟RCT(隨機對照試驗)研究,共計納入284例新冠肺炎患者。

研究結果顯示:“主要臨牀症狀的消失率、臨牀症狀持續的時間,治療組均優於對照組,肺部影像學的好轉達到了83.8%,而對照組是64.1%。臨牀治癒達到了78.9%,對照組是66.2%,治療組明顯優於對照組。在輕症轉重的方面,治療組較對照組降低50%。而在最近完成的體外實驗,也證明連花清瘟對體外的新冠病毒具有抑制作用。”

因新冠輕症具有自愈特點以及僅完成體外試驗,當時這組對照實驗亦掀起一番討論。

人們另一個關注點是,2019年7月26日,吳以嶺院士出資與鍾南山院士在廣州醫科大學成立了“南山-以嶺肺絡聯合研究中心”。

啓動儀式上,鍾南山院士“充分肯定了吳以嶺院士在中醫現代化發展中所做出的突破和努力,對吳院士多年來在中醫藥領域埋頭苦幹、苦心專研的治學態度給予高度評價。”

吳以嶺院士則致辭“衷心感謝鍾院士一直以來對中醫藥發展的關心和支持。”

02

院士首富吳以嶺,從幾條毒蟲到身家百億

做學問做成院士,做生意做到上市,吳以嶺堪稱學術型民營企業家的典範。

出身於河北中醫世家,吳以嶺“5歲背藥方,13歲能辨別出200多種中草藥。”

1977年恢復高考後,28歲的吳以嶺相繼考取了河北醫科大學中醫系、南京中醫藥大學碩士研究生。

讀研期間,吳以嶺在讀書筆記中寫:

“能怪魯迅先生對中醫的殘酷無情麼?即使現在,不信任中醫,對中醫抱有程度不同偏見的人少嗎?相對於先進的現代醫學來說,中醫現在太需要在臨牀療效上證明自己了。”

魯迅對中醫的偏見一直讓中醫界頗尷尬。

在《吶喊》裏魯迅寫:“中醫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無意的騙子”。

魯迅幼時,其父在患水腫後求醫,當時紹興著名的兩位中醫先後開出的藥方中包括經霜三年的甘蔗、原配蟋蟀一對和敗鼓皮丸之類稀奇古怪的藥材,但並未治癒,最後將周父之死推託爲前世的“ 冤愆 ”。(《朝花夕拾·父親的病》)。

周父死後,周家便家道中落,此後魯迅在作品中有意無意就會黑中醫兩把。

吳以嶺在結束學業後成爲河北省中醫院心血管科一名醫生。終於能在實踐中一展身手的吳以嶺很快迎來命運的轉折點——他發現了一個神奇藥方。

神奇的藥方誕生於一個神奇的經歷。就像武俠小說中,主角一定要有掉進懸崖奇遇才配得上絕世武功。


中藥調劑師在精選優質中藥

有次吳醫生接收了一個冠心病老人。普通治療不見效,吳以嶺就在4副方劑中每副加入了8克全蠍。

兩天後發生瞭如下場景:

病人慌張地來問 :“吳大夫, 我把藥喫錯了, 您給我開的4副藥的全蠍, 我一次就給喫了, 不知道有什麼問題沒有? ”

吳:“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

病人:“倒沒什麼特別的, 只是覺得原來的胸悶和胸痛的感覺一下沒有了。”

吳醫生聽完描述一陣激動:看來自己“益氣活血、通絡止痛”的理念有效。

此後吳以嶺潛心改良配方,最終研發出一代神藥“通心絡”,成爲吳以嶺財富的起點。

此方子其實一開始叫“五龍丹”,但這名字的江湖術士氣太重,不利於走向廣闊的市場,後遂改名。

通心絡的主要成分我們現在都知道了,分別是:

“水蛭、全蠍、土鱉蟲、蜈蚣、蟬蛻。”


水蛭是一種很重要的中藥材

30多年後,已經德高望重的吳以嶺院士在“2019年中國介入心臟病年會”上總結到:“通心絡的作用不是在一個點上,而是系統作用,不是對抗,是整合調節作用。調,中醫治療學的高度概括,最後追求的是平衡,由調到平的過程。”

不明覺厲。

1992年吳以嶺離開體制下海,在石家莊開發區紅旗大街61號創辦以嶺醫藥所,專心研發通心絡膠囊。那時候中國民營製藥上市審批並不嚴格,自研藥品審覈權力在省級藥監部門,無需國家審覈便可上市。

去年因爲閨女的“斯坦福捐款門”出了一把名的步長藥業董事長趙步長,也在1993年下海創業。

趙醫生也發明了一種新藥叫“步長腦心通”,專治血栓,改善人體供血不足,攻克中風、冠心病。

步長腦心通的最後三味藥是:

地龍(蚯蚓)、全蠍、水蛭。

03

從板藍根到連花清瘟

1997年,吳以嶺親任公司銷售部經理,通過樹立學術品牌形象進行戰術營銷,一度被稱爲“以嶺銷售鐵軍”。

到1999年,以嶺醫藥研究所已經是旗下擁有以嶺有限、醫藥研究所附屬醫院、安國市以嶺中藥材有限公司、石家莊開發區建築安裝工程有限公司四家企業的大公司了,以嶺醫藥集團正式組建,註冊資本金爲6263.4萬元。

這是世紀之初,同時擁有醫院、醫藥公司和建築公司,吳以嶺院士的商業才能和醫術應該不相上下。

2003年SARS病毒突然而至。成立不久的以嶺藥業針對SARS病毒,根據《傷寒論》之麻杏石甘湯和《溫病條辨》中的銀翹散加減變化,製成了中成藥連花清瘟膠囊/顆粒。可惜的是,當年的連花清瘟遭到了一代神藥板藍根的碾壓,沒有得到廣泛的認可。

神藥板藍根的誕生也神奇。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毛主席發出“把醫療衛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村去”指示,全國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大搞中草藥羣衆運動。價格低廉、製備簡單但藥效不明的板藍根等成爲流行藥品。


藥廠員工正在包裝板藍根藥劑

沒有人能清楚的知道板藍根到底能治什麼病,每次有流行病發生,每個小孩兒都會被大人要求喝一碗“甘甜”的板藍根。

2008年,時任中華醫學會會長鍾南山團隊宣佈“初步探明板藍根抗病毒神祕機制”;再後來,埃博拉病毒爆發,中國向非洲愛心捐贈抗病毒藥品板藍根10多萬包,板藍根走向世界。

2013年H7N9型禽流感爆發,病毒特性都未研究清楚,很多地方就宣稱“板藍根可預防H7N9禽流感”。

不過連花清瘟膠囊後來上演逆襲劇本,2005-2019年,連花清瘟膠囊累計18次被相關部門列入治療流感等呼吸道疾病的診療方案。2009年甲型H1N1流感大流行期間,連花清瘟3個月全國用量6000萬盒。

到了2020年,蓮花清瘟膠囊終於登上神壇,成爲中成藥一代頂流。

翻開以嶺藥業的財報,2019年營收58.25億元,銷售費用22.27億元,佔營業總成本的38.23%,研發費用3.91億元。

這具有中成藥公司的普遍特點——銷售費用高企,研發投入平平。


醫藥公司的銷售費用向來不可明說,如果是專攻醫院的處方藥,向醫院和醫生提供回扣,帶金銷售的亂象頻頻被曝光,這部分成本會隱蔽到銷售費用之中。銷售費用包括市場開發與學術推廣費、廣告宣傳、差旅費、會務費和業務招待費等多種項目,便於回扣走賬。

中成藥往往具有主治病種多、適用科室廣的特徵,因而成爲“萬金油”的輔助用藥,特別適合此類灰色地帶。

如果是投放到藥店的非處方藥(簡稱“OTC藥”),廣告轟炸是拉動市場的黃金法則。廣告語要“症狀明確,人羣模糊”,目標人羣能擴多大就多大。

不信你品:“幸福源自生活、健康源自阿膠”、“京都念慈庵,調心降火,吐納生機”......

2017年中康CMH研究發表了一個調查,零售終端銷售規模超10億的OTC明星單品共有11個,全部爲中成藥。其中,東阿阿膠已成爲OTC規模最大單品,廣告費5.13億元。

連花清瘟上市多年,衆多學者背書,毫無疑問在臨牀中針對某些病症是有效的。

但是當資本攪合其中,一些說不清的東西,突然變得更復雜起來。

該如何理性看待連花清瘟,翻看了一圈關於中醫的鋪天蓋地爭論,知乎上一位網友的總結頗在理:

“國家目前走的本就是以現代科學的手段來發展檢驗中醫。中醫藥本身是行醫用藥的數據庫,使命就是被現代醫學捶打出精華來吸收,等所有精華被吸收了,就無所謂中醫不中醫了。”

簡而言之: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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