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一派妍丽的花笺之中,有种特别宋笺,独持一份素雅,那便是砑花笺。昆曲《玩笺》中,有男主人公于叔夜,抱病玩赏心上人穆素徽手书的《楚江情》花笺桥段,还称花笺为“钟王妙楷,晶晶可羡”,“素指轻盈能写怨”。

其最妙者,为花笺也

花笺可染色,可印纹样

也可自行着墨绘制

因独具一番情调

常用于赋诗唱和、鱼雁往来

唐笺香艳,五色相争

宋笺清雅,素纹暗涌

元笺雍容,金花熠熠

等到晚明之后的花笺

多集结成册,印为笺谱

融书画、篆刻和印刷为一体

每一张花笺

都是一枚精湛的艺术拓片

浓墨染玉笺

是道不尽的情愫与情怀

红笺寓情,是从唐代女诗人薛涛开始的。

因家庭突变,十六岁入乐籍,成为营妓的薛涛,在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身边经历了大起大落后,终看破世事。她本想栖于浣溪沙畔,看书作诗平静度日,不想却被元稹的一次慕名拜访,打乱了生活,卷入爱恋。

然而惺惺相伴三个月后,元稹调离蜀地,任职洛阳,二人只得书信传情。

薛涛爱作短诗,便“命匠人狭小为之”,裁纸为笺,以适应四言绝句的篇幅。她喜红色,就采集芙蓉花、鸡冠花等红花花瓣为染料,涂于纸上,压平阴干。她追求浪漫,便将小花瓣洒在红笺上,多了些花样。

这便是红笺的由来,也被称为薛涛笺、桃花笺、浣花笺。

就在薛涛为元稹寄去一封封自制的红笺小诗时,元稹却已遇新人刘采春,并为其才华所折服,渐渐遗忘了远方的薛涛。红笺寄到最后,薛涛也没能等到元稹兑现“来蜀地接她”的诺言。

也许受薛涛无疾而终的爱情故事影响,古人眼中的花笺,总有一丝“怨情”在里面。昆曲《玩笺》中,有男主人公于叔夜,抱病玩赏心上人穆素徽手书的《楚江情》花笺桥段,还称花笺为“钟王妙楷,晶晶可羡”,“素指轻盈能写怨”。最会借花笺寓情的,还要属晏几道,他的一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不知感动过多少人。

情深几许,却难道出口,唯有花笺可载。

在一派妍丽的花笺之中,有种特别宋笺,独持一份素雅,那便是砑花笺。

砑花笺也称“砑光小本”,多用于书画创作上。与染色为主的桃花笺不同,砑花笺更注重凸显压印图样,笺上图案包罗万象,有折枝花果,有祥云瑞兽,甚至还有钟鼎文字。

借丰富的笺纸纹样,来暗示自我意趣,显然更符合低调的宋人胃口。

在宋朝,名作也需华笺载。最爱砑花笺的是苏轼,《久留帖》中,土黄色花卉纹样依稀可辨;《屏事帖》中,几何图案排列有序;《获见帖》中,全纸布满牡丹草纹,期间穿梭两只凤鸟,奢华却不醒目,足可见砑花笺之高雅。当时文人听说苏轼爱用砑花笺,还出现了一批“善学苏者”,也以在此笺上着墨为雅趣。

宋代的砑花笺最妙之处,是有清晰和隐晦两者之分。隐晦砑花笺肉眼难辨,在今天的影像处理设备下才能显现出来。就如这幅宋徽宗的《池塘秋晚》,细看原来也暗藏玄机。

宋人讲求“择纸而书”,代表一个人品性的不光是其作品,从他选择的笺纸中也能展现出来。那时文人多要自制花笺,如何在一张薄纸中纳入自身趣味,都是技巧和学问。不绚烂的砑花笺,也昭示着宋代文人不入流俗的典雅之趣。

不过一张笺纸,却也能把“大隐”的深意藏在其中,正是宋人的高处。

从明末到民国,随着印刷和染色手法越来越精纯,技术不再是难题,反而设计者的本心,成为花笺最大的考验。

那时文人会自己题字绘图印刷,然后集结成册,作为笺谱。李渔就曾自制自印过一本《芥子园笺谱》,还特意在文中强调该笺谱是他呕心之作,“不许他人翻梓”。

同寻常书画小品一样,笺谱也是文人抒情集趣的一种创作方式。

继承了晚明文人精神诉求的,是民国文人,他们让花笺绽放了最后的光芒。

那时文坛和画坛的大师纷纷提笔制笺,各具特色。

齐白石制花笺,自裁自绘,主题多为花草、果蔬和鸟虫的特写,清新逗趣。张大千喜欢画梅花笺,还旁注“大千居士用元人法”以彰志趣。溥心畬简直是花笺的狂热爱好者,金花笺、落霞笺、谢公笺等等皆有其作。才女江南苹偏爱花卉笺,还会在旁赋古人短诗,诗意与柔情兼具。

后来同样痴迷花笺的鲁迅和郑振铎将这些作品编辑成六卷的《北平笺谱》,成为艺术史上的传奇之作。

花笺虽小,其蕴含的专业技巧和人文修养却极广,有书画、有篆刻、有诗词掌故、还包含了一个人的品性涵养。但这就是中国文化的精髓所在,尺寸之间,无所不容,无情不纳,再微小的事物,也能赋予深远的含义。

不过,纵使花笺千百种,最美的永远是珍重之人从远方寄来的那一张。

1929年,鲁迅前往北平探望母亲时,写给留在许广平的信,选用了几张印有枇杷和带子莲蓬的花笺纸。选枇杷,是因为这是许广平爱吃的食物;选带子莲蓬,是因为那时许广平已怀孕。

启信后,开头一声“小刺猬”,落款一头手绘“小白象”,让情意缓缓流淌于笔墨间。

人们如此大费周章,也不过是为在一张华丽的小纸上,互倾志向、诉衷肠。

归根结底,花笺承载的,还是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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