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高、地勢險、氣溫低,四周荒無人煙,除了山就是草場。新疆庫爾勒公安段烏斯特車站派出所,幾個年輕小夥子擠在大通鋪的平房裏,冬天室內零下17度,呼吸都帶着哈氣。

23歲的沈發德第一次踏進這片戈壁灘就傻了眼。在這個海拔3470米的地方,他每天至少走3萬步,4年內磨破了6雙球鞋。

當初傻眼的小夥子也不會想到,他後來不僅留下來了,還變成了當地的“活地圖”。

而這一留,就是31年。

海拔3470米的“天然冰箱”

早起,沈發德嗓子劇痛難忍,喫飯喝水似刀刃過喉。他已經習慣了,因爲在這個海拔3470米的地方生活,高山反應只是其中的一個小難題——

每天要往返4次,去到一公里外的水井拉水,保證日常用水需求;每週要下山採購一次蔬菜,一次就採買一個星期的菜量存放在派出所廚房的儲藏室裏。

這裏一年四季低溫,對於蔬菜來說是一個天然的冰箱。但對於一整天都在外巡邏的民警來說,這種冰凍天氣,簡直太難熬了。

沈發德和他的戰友也成了山下百姓口中“最特殊”的警察——夏天穿棉服的警察。

在這裏得了病,可沒這麼好容易“好轉”。有一次,沈發德生病後去醫院連着打了15天青黴素,反而還是高燒到39度5,嗓子內的膿包已經腫脹到口水都無法下嚥,喉嚨穿孔即將危及生命。

加大輸液劑量治療後,體溫才恢復正常。高燒剛退的沈發德下了病牀,就又上了山。

全長6152米,日均接發列車達5趟、貨車17趟,奎先隧道是中國海拔最高最長的隧道之一,也是南疆鐵路魚焉線上的“咽喉”,出疆和疆內列車都會從此處通過。

這裏也是他每天必巡的區段。

碰到鬆動的欄杆,蹲下徒手修理。爬近七十度的斜坡,有些喫力,隨手撿根木條撐着身子上去,拍完衣服上的土,就繼續向前巡邏。

這麼多年來,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彷彿已經成了他最親密的“孩子”。

“沈警官,有人要臥軌!”

“來個說話算數的人!不然我們今天就賴這兒了!”

新疆218國道,天剛矇矇亮,一羣人不顧可能來往的車輛,搬着板凳直直坐在公路中間。人羣中有80多歲的老人,有還沒睡醒的小孩兒,

“好多人攔公路,弄不好還要臥軌啦!”

接到電話後,沈發德擔心激起反作用,回家換了身便服後就立即趕往現場。

離和鋼工廠800米的大橋中間,零零散散坐了近600人,老、弱、病、殘爲主,順着綿延的公路橫鋪過去,黑乎乎的像個毯子。

“幹啥呢?”沈發德走到一位老人身邊,蹲下來試着跟她聊天。

“沒人給我們解決問題!再這樣下去我們就去臥軌!”發現了問題點,沈發德心中的弦鬆了下來。有矛盾,解決它就好,只要村民肯說,就有切入口!

“有什麼問題,您跟我說說,您放心,問題都可以解決的!”耐心、體貼,老人對這個天生自帶親切感的“村民”漸漸放鬆了警惕。

經過一番詢問,沈發德總算弄明白了。原來,工廠倒閉後,因爲退休安置和工資問題,職工企圖用臥軌的方式引起政府注意和解決。

“有話可以好好說,公路鐵路是國民大動脈,維護安全是咱們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啊!”烈日當頭,沈發德站在公路邊,提高音量,苦口婆心地勸說。

“太危險了,大家先回家。”下午2點多,聚集的老人漸漸坐不住了,陸續離開。

接下來的幾天裏,他和所領導多次協調,最終促成由地方政府出面給予政策解答和安置回覆。此次攔車斷道問題順利解決,鐵路交通秩序恢復。

一場沉默的鬧劇,一次耐心的勸阻,一輪快速的解決,可能出現的惡性臥軌事件被及時制止。他也成了當地家喻戶曉的“鐵路名人”。

“爸媽罵我,我想離家出走”

1994年,巡視快結束的沈發德沿着鐵路往回走,一抬頭,派出所門口孤零零坐了個4歲左右的小男孩。

“你家是哪兒的?”小男孩閉口不答,碩大的淚珠卻藏不住,從眼眶裏滾出。後來才輕聲說了句他不想回家,“我學習不好,爸媽罵我,我想離家出走。”

多年巡邏工作,沈發德與村民相識,一眼就認出了眼前是包爾海鄉岱爾斯村村民王大旺的兒子。

“父母養大你不容易,他們想讓你考個好學校,長大成才。你還小,離家出走是不對的啊。”沈發德送他回家的路上一直跟他談心,後座的男孩兒一言不發。

到了家中,沈發德把王大旺拉到一邊,小聲問怎麼回事。“打了他一頓,可能委屈了。”王大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你這個教育方式不得當。跟孩子講道理,不要打罵,打多了小孩子就變成了老‘油條’了。”從8點到11點,沈發德一直待在王大旺家中做工作,離開時,嗓子已經有些啞掉。

無獨有偶,1991年,沈發德也曾遇到一個與父母不和,想要自殺的姑娘。

“現在一家只有一個娃娃,到頭來痛苦的還是你父母。”他硬是在橋上勸說了1個多小時。女孩從橋上下來後,很真摯的對他說了句“謝謝你”。

這聲“謝謝你”讓沈發德記了20多年,每當工作累的時候回想起來,堅持下去就有了最溫柔的理由。

如今,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已成人長大。“那個男孩後來考上了西安的大學,高考500多分,真爭氣!”過了這麼多年,沈發德一直關心着他的近況,聽到男孩考上大學的消息,高興地咧嘴大笑。

要想成爲“活地圖”,首先心中要有張地圖。

“只要一個名字,他就能答出我們的所有信息!”當地的村民都說,他是這裏的“活地圖”。

1991年,因爲身體原因,沈發德被調動到了山下的焉耆車站派出所。4年,50.046公里的鐵路線路他巡視了上千遍,步巡裏數達6000多公里。後來,沈發德又主動攬下魚焉線的治安防控轄區長度,共163.345公里。

要想成爲“活地圖”,首先心中要有張地圖。

8本工作日誌,每一頁都記載着轄區線路的區段裏標、詳細到街道的村莊分佈點、防護網、枯草隱患。這些工作日誌還會變成18本、28本,唯一不會變的是字裏行間的專注。

爲了宣傳“愛路護路”,他拿着大喇叭一遍遍大喊,還親手製作、打印宣傳標語和大字畫,一張張貼到車尾玻璃上。遇到農忙季節,他更在學校、田間地頭、立交橋下“蹲守”,對來往的村民、牧民、司機和小孩搞“突然襲擊”。

在民風淳樸的高原地區,“笨方法”往往是最行之有效的“巧方法”。

20萬隻大型牲畜,他協助轉場;110餘場愛路護路宣傳,他籌備開展;10000餘份科普資料,他親手發放;680餘份安全協議,他挨家挨戶簽訂。

村民們對安全知識瞭解得多,沈發德就打心底覺得高興。

2015年,吐庫二線建成通車後,面對遞增的客流量,沈發德開動腦筋,走訪協調成立了鐵路護路聯防工作領導小組,建立實行“縣包鄉、鄉包村、村包路段”的三級包聯責任機制,還摸索出了一套“網格化管控體系”。

轄區有哪些列車發車?軌道有無安全隱患?沒有誰比每天奔走在自己建立的鐵路聯勤工作點的他更清楚。

在沈發德的努力下,天橋南至巴侖臺線路重點區段增設鐵路防護網12處7.5公里。

如他所願,他守護的這方鐵路,更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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