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衆號 “海克財經”(ID:haikecaijing) ,作者 何旭,36氪經授權發佈。

鋒利的刀子無疑已經妥妥地遞了出去。

美東時間5月21日,美國國會參議院通過了《外國公司問責法案》(Holding Foreign Companies Accountable Act)。

3天后的5月24日,中國證監會作出回應,認爲該法案的一些條文內容直接針對中國,將阻礙中國企業赴美上市,是證券監管政治化的做法,堅決反對。

目前看反對只是個態度,主動權顯然不在中國一方,中概股更大的危機正在到來。

陸正耀是推動這一局面得以形成的關鍵人物。

5月19日,瑞幸表示,已收到納斯達克摘牌通知。和羅志祥一樣,陸正耀也再發了個自述信。和瑞幸一個多月前發的那篇道歉聲明相比,這篇明顯有了更多個人色彩,也多了些想要和公衆解釋的意味。

痛苦、自責、夜不能寐,掙的錢沒亂花,質押瑞幸股票的錢也都投入了事業。

當然,最想要傳達的信息還有:我都創業20年了,不是騙子。

一個被媒體稱爲“陸會計”,被認爲精於資本遊戲的創業老炮,說出這種求放過的話,是否夜不能寐不知道,有一點很明顯:由於瑞幸造假事件持續發酵,大衆對其質疑,已上升到了對幕後人陸正耀人品、動機、道德的質疑。

從瑞幸造假這點來說,品牌已誠信盡失,無可辯駁。

質疑的焦點在於,瑞幸咖啡,是否從一開始就是在“做局”?

朋友圈融資,管理層通過股權質押套現了一半股份,也即約25億美元,早期投資機構大鉦資本減持套現超2億美元。說陸正耀們不是在做局,簡直難以服衆。

但,正如其所說,一個50歲的男人,創業20年,項目還大膽地去美股上了市,賠上名聲和極大法律風險,也不多見。

畢竟樂視,也只是在A股上了市。

01 改變始於2015

如果要找條明線的話,事情是從2015年,也就是陸正耀開始做神州專車那年起變化的。

前面9年的他,更像是個傳統的生意人。

2005年創辦UAA,按陸正耀的說法是,受攜程模式啓發,加上自己喜歡車,想仿照美國AAA,做個類似的汽車俱樂部。

兩年後陸正耀改變了思路,決定做租車業務。原因是當時他感覺公司離會員俱樂部的設想很遠,2007年全年收入有3.8億元,但90%的收入是銷售車險的返點,99元、VIP380元的年費收不上來。

陸正耀後來說的是,這個項目並沒失敗,做租車算是轉型,因爲前期優質會員資源對租車業務有很大幫助。從獲取用戶的角度看,倒也說得通。

接着就是在租車領域7年的大舉攻城。

這個傳統的生意真正引起媒體興趣是在2012年。上半年神州赴美上市失敗,下半年因商業模式問題陷輿論危機,陸正耀在微博上丟出系列海報,塑造了“憤怒的CEO”形象,故事很豐富。

在陸正耀“租車是規模經濟”理念下,神州對租車市場發起過猛攻。

如,2007年開業第一天,神州租車就宣佈全國11個城市同步開業,且放出豪言,在第二年年底會把業務鋪到100個點,出租的車輛將超過5000輛。爲這些宣言提供早期彈藥的,是陸正耀自掏腰包的5000萬元啓動資金。

通過媒體,陸正耀也傳達過不少對這一市場的洞察。

如,他們發現,租車市場的常客主要是商旅人士,企業市場是重點進攻方向,爲此推出過“企業雲”產品;會向外界介紹他們經嚴密計算的商業模式,陸正耀也會細心和記者算賬,新車一年折舊費用幾何,在租和賣之間,神州租車如何盈利。

最後落腳點總是規模。邏輯是,只有規模大了,神州租車才最有價值。

爲此神州常大打價格戰。如2010年拿到聯想控股投資、花6億元買車後,神州很快將價格全線下調30%到50%;4年後,華平投資進來,神州租車又立馬發起“50元新車風暴”的價格戰。

猛攻取得了成績。數據顯示,截至2014年3月31日,也即神州租車創立6年半之後,其車隊規模已達55403輛,大於後面9大租車公司車輛數量之和。

陸正耀當時表示過,把一件事做好就夠了,租車這件事足夠自己做三輩子的。

這種單點猛攻一直持續到2015年。此後,陸正耀似乎換了個遊戲。神州租車變了。

2015年1月,神州進入專車市場,一年後升級爲神州優車,簡單來說就是給專車套了個殼,同時在短時間內給它加了兩個兄弟:汽車電商和金融業務。

不同於以前常說要專注租車市場,陸正耀同樣表現出了對這些新領域的興趣。他發起的動作至少包括:製造出“Beat U我怕黑專車”營銷事件,試圖以安全牌獲得市場;開始向外界介紹,神州專車這種自己擁有司機、B2C業務的優勢。

他還表現出了對汽車電商的野心,平臺成立之初就宣佈,會用一年多的時間,構建500家以上和4S店類似的門店。

單點猛攻變成處處開花。

而從媒體已扒出的資料中,不難看出幾個項目間的關係:神州優車成立兩個多月後,即成爲神州租車最大股東,持股升至29%;同時,神州優車也是神州租車的大客戶,神州優車2015年財報顯示,當年,其向神州租車支付了14.86億元的汽車租賃費用。

總結來說4個字:關聯交易。陸正耀做的這第二個公司,成了租車公司的大股東、大客戶,也即續命丸。

在資本騰挪、左右倒手的過程中,陸正耀及相關方更頻繁套現。

據媒體報道,2015年6月到次年3月,9個月時間,陸正耀和其他投資人通過拋售股票累計套現16億美元;此外,神州優車剛在新三板上市沒幾天,就發公告稱,陸正耀將他所持優車全部9000萬股質押給了杭州銀行中關村支行,個人融資5億元。

這種改變的明線是2015年,但暗線在何時?是2006年初次引入聯想投資,對方要求8年內退出時,還是2010年聯想再投12億元,神州租車大舉豪賭時,抑或2012年華平投2億美元,遊戲變得更刺激時,方向才發生改變,外人已無從知曉。

改變發生的可能解釋是:神州租車實現了它想要的規模,但想象中的美好回報並未來臨。爲保神話不滅,陸正耀再造神話。

02 陸正耀相信互聯網嗎

陸正耀的經商之路,是被互聯網給改變了。

儘管啓發陸正耀創辦汽車俱樂部的,是攜程網上市的成功,但在做神州優車以前,陸正耀的創業項目和互聯網經濟沒太大關係。

UAA做到後來,也是個會員俱樂部的生意,指望靠收會費盈利。未果。

神州租車則是個很“重”的傳統生意,全國鋪店,2014年已自有超5萬輛車,商業模式還是,做一單要賺一單錢。

陸正耀的優勢也不在互聯網。

神州租車剛成立不久時,就成爲2008年奧運會貴賓用車、火炬傳遞用車供應商。2010年年底,北京出臺汽車限購令,但此時的神州租車,早已在3個月前用聯想的投資屯好了近萬張車牌。熟悉政策,是陸的優勢。

怪不得曾介紹陸正耀認識黎輝的杜永波就說過,在中國做事,還得像陸總這樣的。

陸正耀愛算賬,也是他留給記者的重要印象。他能夠侃侃而談燒錢的價值,神州租車打算怎麼賺錢,具體曾談到過車隊每增加一萬輛,單輛車的營銷成本會降到多少錢。

就算2015年進入互聯網,陸正耀也表示,自己還是比較喜歡做“重”的業務,原因是他認爲,重的東西纔有壁壘。

對互聯網的輕經濟沒表現出多少熱忱,陸正耀爲什麼會進入這一行?其一和租車業績有關,其二大勢所趨。

正如前文談到,做租車有了市場規模,但沒實現規模營收。而那時,出行行業正在發生廣泛而深刻的變化。

共享經濟領先者“搖搖招車”,於2013年年初嶄露頭角。據媒體報道,搖搖之前找過神州租車,但神州出於政策風險及其他考量,拒絕加入。

此時,神州租車像是個已在傳統行業取得勝利的大佬,對搖搖這種輕模式、可能引起政策風險的事物沒表現出什麼興趣。當時它滿心思考的是上市問題。

但情況在2014年急轉直下,一個重要因素直接在之後促使神州租車發生業務重心轉移。那就是滴滴的崛起。2014年12月,滴滴已完成D輪7億美元融資。不說顛覆,滴滴至少是蠶食了租車公司的市場份額。

牌局變了,一直盤踞在租車領域的神州,不得不跟進。

但模式還是做重,神州專車司機數量穩步上升,據神州優車2016年報,2016年年初其司機數量已達39692人。

那段時間,輕和重是媒體常問陸正耀的問題。從回答來看,他經常思考這個問題。

2016年8月,針對滴滴試水租車業務,他在朋友圈點評:專車新政出臺,快車、順風車燒錢模式難以爲繼,C2C專車模式破產,資本故事還要接着編,必須尋找新的救命草!

言語之中滿是不認同。

除了更喜歡做“重”,經常提到可以讓投資人賺錢,也是陸正耀做互聯網的一大特點。

如2016年在接受李翔採訪,面對“投資人爲什麼不去押滴滴”這個問題時他表示,投資人唯一目的就是獲利,投神州的投資人現在很開心,想退就能退,但其他公司不一定。

2017年他又表示,作爲一個平臺,第一是考慮投資人的利益,思考問題的時候一定要站在投資人的角度,第二是考慮客戶利益。

其潛臺詞就是,投我賺錢。

說出此話的陸總,和那些天天“用戶價值”的互聯網CEO們太不一樣了。

儘管沒表現出熱忱,陸正耀也不太像個典型互聯網公司CEO,但看上去,在某些方面,他又表現得十分喜歡互聯網。如,做完租車、專車業務後,他很快找到下一個興趣點,汽車電商。

到了近兩年,陸正耀對互聯網的看法又變了。他表現出了十足的親近。

2017年陸正耀曾表示,過去10年神州業務做得很重,未來10年要不一樣,希望圍繞客戶來做。他開始提產品、APP、生態圈。

減肥成功後,他甚至開始穿牛仔褲、運動鞋上臺,做PPT概念演講,稱要打造汽車共享平臺。還表示,重資產公司想做輕資產業務相對容易。對輕公司的態度由不認可變成了向其靠攏。

而到了瑞幸咖啡,則完全擁抱互聯網概念了,下單都只能用APP,直指“互聯網咖啡”定位。

瑞幸短時膨脹後自曝造假,其許諾過的商業模式消失了。

一個問題再被提及,陸正耀真的認可互聯網嗎,還是隻喜歡互聯網經濟中,他早已熟悉的,“燒錢換規模”這一特點?

03 Luckin已成Luckout

從如今的結果看,瑞幸赴美上市,像是刻意爲之,更像鋌而走險。

這個故事的起源,和UAA、租車都太像。美國某一市場很大,中國卻少,假以時日,中國市場一定會奔着美國市場那麼大的份額去。

如果你是個不喝咖啡的中國人,你可能對瑞幸曾提過的一個背景知識不太感冒:

美國人一年喝400杯咖啡,而中國這一數字是5、6杯。

暗示瑞幸有很大市場空間。

瑞幸爲何赴美上市,或許和這個最初的說法有關。看上去,每年喝400杯咖啡的美國人,會更容易對“中國的星巴克”這一概念產生認同。

在面對市場對大手筆燒錢的質疑時,管理層也總自信滿滿:虧損是戰略性的,符合預期。

當然,這裏提到的管理層並非陸正耀。

是陸正耀變低調了嗎?

陸正耀低調,其實只是最近幾年。事實是,每當神州系需要表達點什麼的時候,他的做法往往大膽出位,不會委屈自己。在早年,陸正耀也接受過不少採訪,解釋神州燒錢邏輯,風格強勢。

或許只是燒錢更快的小藍杯不太需要站臺了。除了早期“碰瓷”星巴克,後期,它的撒券力度、開店速度足以讓自身成爲話題。

如果不是被做空,或許一切還在掌控之中。

瑞幸咖啡的墜落,顯然是出乎意料的,畢竟,做空機構渾水1月底發佈報告時,瑞幸還在極力否認。

但實際上,瑞幸失速已有端倪。

持續虧損之下,瑞幸並非沒展開過“自救”,它於2019年4月推出了“小鹿茶”品牌,表示要主攻三四線市場,採取門店加盟模式。

神州系轉換戰場的即視感。

背後似乎暗示一個事實,“中國星巴克”的故事,沒想象中那麼美好。

儘管在瑞幸咖啡的故事中,陸正耀很少站到前臺,但從火速推出第二品牌這一動作看,瑞幸回到了UAA、神州租車曾走過的路:先設想出一個可以燒錢出規模的市場——往往在美國已有成熟模型,接着大手筆投錢,並對外表示,只有規模才能出價值。

結局也是相似的:燒了錢,出了名,但往往沒有實現最初願景。而爲支撐第一願景,又不得不用更大願景將它套住。

在渾水摸魚的市場,瑞幸故事本沒什麼新意。原因就像陸正耀以前反擊別人罵他打廣告沒底線時說的那樣:其實我們也沒什麼沒底線。現在一些山寨、剽竊,那是更沒底線,所以我不覺得我們做錯什麼。

意思是,大家都一樣,誰也別笑誰。不過是比誰的隱蔽能力更強。

很可惜,美股市場發現了裸泳者瑞幸。全球疫情影響下,造假帶來的後果也更爲嚴重。有人說,瑞幸向全美驗證了他們每天都想證明的問題——中國的數據有問題。

顯然,陸正耀無法再低調下去。從那封懇請各界寬容的道歉信來看,他的形象不再強悍。

瑞幸失去了彈藥。據媒體報道,瑞幸開始關店、裁員。5月15日消息稱,瑞幸將在北京閉店80家。

神州系也面臨挑戰。5月20日來自路透社消息稱,神州優車正尋求現金融資,希望出售其在大鉦資本管理的神州優車產業基金中30.75%的有限合夥人權益。

瑞幸摘牌大概率已進入倒計時。很明顯,神州系即將失去的,是關於現在的承壓閥,及關於未來的萬花筒。

這讓人唏噓。

想當年神州上美股不成功時,年底就跑去納斯達克打了個廣告,在那兒狠狠刷了波存在感。這一次,倒是不用擔心美國的投資人不認識它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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