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4个月的雄关漫道，18军官兵的思想依然在起起伏伏，除了那一部分经历过长征的红军干部、战士，其他干部战士第一次用双脚行走这么远的路。在野外行走这么久，虽然不是在急行军，但自从过了雅安，脚步一天一个高度，走一步上一个台阶，本来在康定的时候，不少贵州、四川、湖南、湖北、江西籍战士来精神了，说这进藏也没什么了不起嘛。四川的土匪被我们消灭了，现在不就是走路吗，老子受得了，这样的山路老子从小就走啊跑的，习惯了。
但山东、河南、河北、广东、广西、江浙一带来的战上没有走过这样的山路，他们感觉到了大山带给他们的困难，心里的思想准备更充分一些，他们知道此去西藏绝非现在路上这点艰辛程度。果然，一开始翻越二郎山、折多山的时候，一些战士就来气了，思想上又有了点情绪，但已经没有人把情绪表现在语气和脸上了，只是暗暗地压在心底，似乎谁在那个时候说出难受、想不通之类的话，谁就是孬种一个！
“国华同志，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李觉笑哈哈地问道。
“老李啊，你说的是草原的草香吧，这味道可真好闻啊！”张国华也一下子觉得轻松了。
张国华和李觉望着王贵一行的背影，乐开了怀。还在新津的时候，军里要求各单位组织藏文学习班，不到半个月，吴师长向他们报告说，有一个名叫王贵的年轻人太聪明了，记忆力非凡，已经能熟练地背出近300个藏文单词了，还能用藏语对话。张国华和谭冠三、李觉专程去了52师，他们和王贵亲切交谈了几个小时。当天，王贵被选到了师先遣队担任见习侦察参谋。望着王贵一行渐渐远去的身影，张国华和刘振国心里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个王贵，将来到了西藏是一个可用的人才。
从新津一出发，张国华和刘振国就开始注意这个副连职侦察参谋了，个子不高，很精干机敏，可能是全军跑步最快的人了。每次侦察后汇报情况之快、判断情况之准，是军首长没想到的。这个姜洪泉，后来先后担任成都军区情报部长、西藏军区副参谋长、副司令员、成都军区副司令员兼西藏军区司令员，见证参与了西藏军区、地方建设发展过程中的许多重大事件，直至担任北京军区副司令员。
【开国中将张国华61】

1950年9月初的甘孜，显得不那么宁静了。3200米的海拔高度，既不是真正的高原气候，也不是四川那样的温顺天气，风里带着凉气，已经有明显的秋的气象了。这其实是这座康藏高原重镇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生命力顽强且适合于在高海拔地区生长的杨树、高原柳遍地金黄，勾勒出西藏才有的大美、壮美。
当然，18军的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西藏其实是一个大美之地，他们每个人包括军长张国华在内，到目前为止对于西藏那片高原依旧只有感性认识。所不同的是，张国华又比大多数人对西藏的了解要多一些，比如他知道西藏虽然很荒凉，但藏东林芝却是十分美丽富饶的一片土地，特别是那里的原始森林、肥沃土地，将来一定可以为西藏的建设发展提供很好的资源。

比如他知道西藏的一些湖泊，如离拉萨70来公里的羊卓雍措、藏北的纳木措、藏东的巴松措、阿里高原的马旁雍措等。还比如他知道亚东不但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更是通往南亚的重要口岸……所有这些，都是他向谢国安、李安宅等藏学专家请教和自己在成都的书店里买来的书上知道的。但18军的很多战士现在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西藏荒凉、落后、气候恶劣、不适合人类生存等等。

9月3日清晨，雨过天晴，张国华和他的军直来到了距离甘孜城区30多公里的郊外。
翻越二郎山、折多山时的高山反应的记忆隐隐还在，张国华明白，到达甘孜，意味着离昌都越来越近了，也离再次经历生不如死的高山反应越来越近了。没想到甘孜其实比想象中的好，本来已经很累了，加上从雅安出发时每人每天2斤多粮食的标准在降至了1斤半，体力也差一些了。张国华和刘振国骑在马上，走在前边的侦察参谋有意放慢了脚步，长长的队伍虽然前进的速度不快，但还是保持了井然有序威凛凛的战斗状态。
知道他们今天要到甘孜，已先期4个月到达这里的王其梅、李觉率领的前进指挥所和52师师长吴忠带领的先遣部队开始准备迎接他们了。李觉更是十分挂念张国华，他对王其梅说：“国华要我过来的嘛，我是不是应该去路上接他呢？”王其梅、吴忠就笑：“你个子大走得快，你去吧。”
李觉只带了一个班的人，在马背上狂奔，很快就与张国华会面了。”
李觉说：“大概是二郎山的感觉还在吧，闻着这草香，感觉回到了四川哟！”
张国华说：“看来，西藏是欢迎我们进去的嘛，树叶黄了，草原还这么绿。”
张国华问李觉：“到甘孜还有多少里路?”
李觉说：“不到30公里了。”
张国华说：“老李啊，今天你跑了30公里来迎接我们，辛苦你了。”
李觉笑了，说：“国华同志啊，你知道吧，我这个小老哥和你走在一起，心里踏实着呢。”
张国华问他：“其梅同志翻山的时候还好吧？”
李觉哈哈大笑：“他呀！像个玻璃球滚下来的。”
张国华一听，也笑了，他提议下马走一走。

张国华看到郁郁葱葱的草原的第一眼，就想下马走走了，这一路走得虽然很辛苦，粮食供给也越来越困难，但每次看到刘振国和干部战士脸上的笑容，他心里都很踏实，虽然谭冠三政委还在后方，但刘振国也擅长组织做思想工作，有个这样的搭档，再好不过了。
张国华把侦察参谋姜洪泉叫到了身边，让他带几个人前去通知王其梅他们，让他们不要等了，部队要在这里稍作休息。正在这时，已随吴忠先期到达甘孜的见习侦察参谋王贵带人飞马来到张国华、李觉、刘振国跟前，噌地跳下马来：“报告军长！王副政委、吴师长命令我前来带路，他们已经高兴好几天了，都盼着首长的到来呢。”
张国华回道：“你们辛苦了！告诉王副政委、吴师长他们，我们中午就到了。”
王贵右脚跟叭地一靠，向张国华敬了军礼，大声回道：“看到首长你们到来了，我们真是激动万分！”说音刚落，又是抬臂叭地一个军礼，抖动缰绳骡马而去。

【18军进军西藏途中，1951年，东达，蓝志贵摄影】
后来，王贵不但担任了西藏军区联络处长，为部队的情报工作和培养藏族干部的成长做出了重要贡献，还成为了藏学专家，从军事科学院研究员岗位退休后，还担任了为民族大学培养藏语系研究生的任务，凡是接触和认识王贵的人无不佩服他精通藏文的高水平。
张国华让姜洪泉通知部队，放慢速度，让马匹可以边吃草边前进。自翻越二郎山、折多山以来，由于草料不多，马匹的体力也已经下降不少，如今这里水草丰美，正好补充能量。
赵谨仁不同意他下马走路，他亲眼目睹了翻越二郎山、折多山时，高山反应带给张国华的痛苦，甚至连昨天夜里也还在忍受着煎熬，生怕张国华这一走，身体有个三长两短的。
这时，姜洪泉跑步来到张国华和李觉跟前，虽大汗淋漓却脸不红心不跳：“报告首长，部队现已放慢速度前进，观察哨、警戒哨已到位。请指示！”张国华和李觉同时还了军礼，张国华笑容满面，说道：“按计划实施，注意观察警戒。”姜洪泉大声回答“是！”敬了军礼跑步离开了。

【18军进军西藏途中，为克服语言障碍，战士们向藏民学习藏语。流萤摄影】
康藏高原的重镇散发着清新的草香味，但早晚有些凉了。从离开康定的日子算起，走了差不多4个月，张国华和刘振国率军直已经接近甘孜了。近4个月的行军，一路走来，都有些疲惫了。湿漉漉的草原迎来了又一批熟悉的人群，美丽宁静的甘孜草原还认得他们，认得他们头顶上那闪闪的红五星。十多年前，这些耀眼的闪闪红五星就曾来到这里，那时，草原上这些淳朴的藏胞们知道了那些人是红军，而今，他们知道来的是解放军。他们说，红军就是解放军，解放军就是当年的红军。
湛蓝如洗的天空中，阳光慢腾腾地从天际钻出来，张国华现在已经习惯了这高原的慢节奏了：天比成都亮的晚个多小时，早晚总是下点雨，从每天上午的10点到下午6点，阳光慷慨地普照大地，放眼望去，天空高远辽阔，大地清闲洁净，远处传来的牧歌优美动人。张国华已经不止一次在心里想，自己太喜欢这一路上走的每一个地方了。这更加坚定了他进军西藏、解放西藏、经营西藏的决心。
马匹们悠闲自在地啃着还带有露珠的绿草，有些舍不得离开这片草原了。
张国华和李觉、刘振国信步走着，他们不时地看见远处有老百姓朝着队伍的方向张望，似乎神情平静，但也有人神情紧张，慌乱地看了他们几眼就走远了抑或躲起来了。
“国华同志，你看！”李觉惊喜地说道。
张国华顺着李觉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来那里有一片绿油油的菜地，张国华随手举起望远镜仔细一看，脱口而出：“青椒、大白菜、萝卜长得真好啊！”
李觉说：“这么说，我们到了拉萨以后也能种菜了！”
张国华说：“这里海拔3200米，拉萨3700米，500米的差距，应该能种出菜的。”
两人有些兴奋，张国华说：“太好了，到了拉萨我们有办法解决饿肚皮的困难了。”
刘振国也说：“毛主席指示我们进军西藏不吃地方，到了拉萨，我们一定能够在西藏种蔬菜、种水果。”
三个人有说有笑，兴致很高，李觉说：“咱们出发吧！”
张国华让姜洪泉通知部队出发。
在距离甘孜城七八公里的地方，王其梅、吴忠、陈竞波等人喜出望外地跑了过来，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4个月的挂念全在凝聚这握手的瞬间了。
吴忠的声音一向像放炮，他向张国华：“军长，怎么样，还吃得消吧？”
还没等张国华答话，刘振国说道：“军长身板硬朗得很哟！翻二郎山时我走不过他。”
李觉神采飞扬，说道：“幸亏张军长把我要过来了，谁说去西藏的路荒凉，一路走来，这些地方我老李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啊！”

【18军指战员为甘孜民众背水，1951年，袁伯平摄】
在18军的知识分子中，王其梅最具学者风度，他不爱开玩笑，这时候似乎也被感染了，他先对张国华说道：“国华同志，你怎么还长胖了？”又转身对刘振国说道：“刘主任可是瘦了一圈啊!”
吴忠不但说话声音大，从来都是军人风度，他先是向张国华敬了军礼，说道：“几位首长，现在轮到我吴忠汇报工作了吧？”又说：“像盼星星一样盼着首长们到来，只要你们下命令，明天我就可以带队出发了。”
张国华问他：“准备好了吗？”
吴忠回答说：“万事俱备，只待首长们命令东风吹了。”
刘振国的语气很慢：“吴忠同志啊，天气不久就会冷了，准备工作要充分，衣服背包都能御寒吧？”
吴忠又回答道：“请军首长放心，要是冻死一个人，拿我问罪就是。”
张国华问王其梅和李觉：“教授们身体都还好吧？”
王其梅说：“过二郎山、折多山吃了些苦，现在好着呢，精神焕发，一到宿营地就啃书哟！”
李觉说：“老夫子们骨头真是硬，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至少不比我这个年轻人差多少。”
张国华说：“要多关心他们的衣食住行，他们可是宝贝啦，离开了他们，我们寸步难行。”
他们神采奕奕地向宿营地走去。
（未完待续）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