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或是影視劇中,情敵之間的較量往往能掀起情節衝突上的小高潮;尤其是女性“情敵”角色之間的正面開撕,分出個優劣先後,似乎更爲不少觀衆所喜聞樂見。

電視劇《金粉世家》中也專門設計了一個情節,讓冷清秋與白秀珠“當面鑼、對面鼓”地較量了一番。

然而有意思的是,這段情節所展示的優劣結果,卻很有爭議。而且如果依照原著,冷、白二女的“比拼”過程與結果,也與電視劇相差很大。

01 電視劇版:冷清秋穩贏白秀珠

也許是希望塑造一個無懈可擊的冷清秋,電視劇《金粉世家》設計了一個“白秀珠冷清秋咖啡館會面”的情節,通過三個回合的簡單對話,就給兩個姑娘分了個高低上下。

劇中,金燕西娶了冷清秋,白秀珠多番糾纏無果之後選擇出國。在出國前,心有不甘的白秀珠單獨約冷清秋在咖啡館見面,打着“希望交個朋友”的旗號,上演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第一回合,白秀珠以咖啡的味道爲切入點,抓住冷清秋說咖啡“有點苦”而展開攻勢,一方面盛氣凌人地嗤笑“咖啡不加糖,是很苦的,可是你那杯是加了糖的”,藉此暗指冷清秋沒見過世面;另一方面藉機大談“燕西就愛喝加了糖的咖啡”,表明自己與金燕西關係非同一般。

而冷清秋則淡定不語。

第二回合,白秀珠步步緊逼,直言自己與金燕西青梅竹馬,並“拜託你好好照顧他”。

作爲前女友,拜託人家如今的妻子要“好好照顧”老公,這種言行幾乎就是很直白的挑釁了。

而冷清秋依舊淡定,不卑不亢答一句“請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地照顧他”。白秀珠的臉上掠過一絲“一拳打到棉花裏”的神情,顯然這並不是她想要的效果。

第三回合,冷清秋果斷搶到了談話節奏的掌控權,一句“我還有點其他的事情,就不能陪你了”,中止了對方繼續進攻的可能性,從容離場。

三個回合下來,冷清秋贏了,而且贏得從容鎮定,姿態漂亮。白秀珠全程就像是個自取其辱的任性大小姐,空有脾氣,卻沒實力。

然而這個結果是否就令觀衆滿意呢?

對於將冷清秋視爲女神的觀衆來說,確實滿足了對其出塵脫俗、卓爾不羣的完美人設的渴望;但其餘不少觀衆也表示:用這樣俗氣的情節去刻意地“尊冷抑白”,未免太簡單粗暴,實在委屈了白大小姐。

相比之下,原著中對冷清秋與白秀珠的“當面較量”,則更耐人尋味。

02 原著:各有勝負,不分伯仲

《金粉世家》原著中,白秀珠與冷清秋“見面”有兩次。

而這兩次見面,都沒有電視劇中刻意“約戰”的意味,基本都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的“獨角內心戲”。

第一次是在冷清秋與金燕西婚後的第一個新年。當時冷清秋與金燕西感情還不錯,金燕西帶冷清秋去華洋飯店看化妝舞會,結果,偏偏遇上了白秀珠。

到了舞廳裏,恰好秀珠對面而來。她看見燕西攙了一個女子,知道是他的新夫人,一陣羞恨交加,人幾乎要暈了過去。這會子不理人家是不好,理人家更是不好,人急智生,就在這一剎那間,她伸手一摸鬢髮,把斜夾在鬢髮上的一朵珠花墮落在地板上。珠花一落地上,馬上彎着腰下去撿起來。她彎下去特別地快,抬起頭來,卻又非常之慢,因此一起一落,就把和燕西對面相逢的機會,耽誤過去。燕西也知其意,三腳兩步地就趕到了原坐的座位上來。

這次見面,冷清秋還不認識白秀珠,更沒意識到白秀珠與金燕西在剎那之間已經上演了那麼多的內心戲,所以始終談笑自若。

而白秀珠則方寸大亂、進退兩難。全靠着急中生智撿珠花,才避免了更多的尷尬。

看起來,這一次算是冷清秋贏了。

第二次則是在給金燕西的父親金銓送殯的時候。白秀珠以親友的身份專程送金老伯最後一程。

(冷清秋)看見秀珠穿了一件黑旗袍,一點脂粉不塗,也在賓客叢中,自從那回在華洋飯店與她會面而後,已知道她和燕西交情猶在。本想對她淡然置之,可是心裏總放不下,這次見了面,越是覺得心裏難受。這一股子氣,雖然不能發作,然而這一陣熱氣,由耳朵根下,直湧上臉來,恍惚在火爐上烤火一般。

上次華洋飯店碰面,是白秀珠一個人的羞憤窘迫;而這次南平寺碰面,則變成了冷清秋一個人生悶氣、有苦難言。

看起來,兩次“狹路相逢”,一勝一負,算是戰了個平手。

但原著並不是爲了簡單地給讀者呈現一個沒有溫度的“比分”;相比之下,爲什麼冷清秋、白秀珠的心態都發生了顛覆性的變化,纔是更值得玩味的。

03 遇人不淑的愛情裏,沒有哪個姑娘是贏家

《金粉世家》原著,並沒有專刻意將冷清秋塑造成絕世女神,也沒有故意貶低白秀珠以反襯冷清秋。相反,作者對於兩個姑娘的態度,是中立,甚至都帶有幾分慈悲的。

即便是寫冷清秋白秀之間的“暗暗較勁”,實則也更像是反應愛情中女人“心態”與“姿態”的關係。

  • 華洋飯店舞場的相遇,白秀珠輸在“尚未放下”,冷清秋贏在“滿心幸福”。

彼時的白秀珠,雖然嘴上早已放了狠話,“我要維持我自己的人格,我決不能再認燕西先生作朋友”,然而真心愛過的人,即便再恨,也不是說忘記能忘、說放就能放的。

當狹路相逢,對方手挽新歡,而自己煢煢孑立;這樣突然而強烈的對比,不僅對於失戀未久的白秀珠,即便換成其他任何一個姑娘,恐怕也要心緒激盪。

冷清秋雖然當時尚不認得白秀珠,也並不曾對白秀珠有任何刻意攻擊,然而當時的她正滿心沉浸在豪門婚姻的幸福泡沫之中,那容光煥發、風姿綽約的新少奶奶形象本身,便是一把蘊鋒刃於無形的利劍,直戳了白秀珠的心窩。

  • 而送殯時在南平寺的“相見”,白秀珠贏在“狠而無心”,冷清秋輸在“對婚姻前途的擔憂”。

電視劇《甄嬛傳》中,崔槿汐在甄嬛二次進宮前告誡她,想要回宮做成大事,就一定要捨棄一些東西,要做到“狠而無心”。

而終於從情傷中涅槃重生的白秀珠,儼然成了復仇女神;一面已經心知肚明金燕西這樣的男人“沒什麼出奇”、不屑一顧,一面卻故意與金燕西“光明正大交朋友”、蓄意破壞金燕西冷清秋的婚姻、一血前恥。

這樣的白秀珠,在對待金燕西感情的問題上幾乎達到了“狠而無心”的狀態。

在送殯的親友中,白秀珠沒有專門與冷清秋見面(但是她應該知道冷清秋大概率能夠看到自己);她無需做什麼,只憑這份坦然登門、從容進退、低調卻氣場十足的姿態,就足以令對手心神不寧。

而此時的冷清秋果然已經禁不起這樣的“刺激”。新婚的幸福泡沫已散去,門第差距的矛盾已顯現,丈夫金燕西也露出了風流薄倖的真面目——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冷清秋的心態今非昔比。她再不是那個幸福滿滿的新嫁娘,而成了愛情安全感嚴重缺失的豪門幽怨人。

眼見得白秀珠出現在賓客叢中,飽讀詩書的冷清秋居然被氣得產生了“無論如何,我已然嫁過來了,我看你還有什麼法子”的念頭。這與她一直以來的文藝形象大相徑庭,倒更像是一個“你能把我咋地”的市井婦人。——乍看,覺得冷清秋形象大損、惹人嘲笑,但細想一想,又實在令人心酸。這是怎樣沒有安全感的婚姻,才能逼得她不得不用“我已經嫁過來了”的名分來安慰自己呢?

04 結語

電視劇版《金粉世家》演繹的“白秀珠咖啡館約見冷清秋”,看似抓住了女人心,其實卻低估了女人心。似乎愛情中受傷的女人都只會將炮口對準另外一個女人,而不去想問題是否也出在男人的身上。

而原著所寫的白秀珠冷清秋兩次“相見”,就要耐看得多。既沒有刻意的抬高或貶低,還通過兩次“相見”時二女的不同反應,也向讀者揭示了“遇人不淑”的愛情會對女生帶來怎樣的影響。

確實,冷清秋與白秀珠雖然個性不同,但其實都是好姑娘,都因錯愛而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所以,又何必要將她倆放在某個場景中正面開撕、非要明確分出個勝負高低呢?真正做錯事的,明明是朝三暮四的金燕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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