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9日,在瑞麗翡翠交易市場,商人用直播平臺推銷翡翠。(新華社記者 秦晴/圖)

(相關文章《“瘋狂的石頭”——不眠不休的翡翠直播間》首發於2020年5月21日《****》)

第一次注意到翡翠直播,是一個失眠的凌晨。打開淘寶想買點什麼,卻看到首頁的置頂推送了一家翡翠直播。

點進去,直播間環境昏暗,一個外形普通的年輕男子坐在桌前,與旁人交談。他在賣什麼,我已記不清,只記得言語中不乏“臥槽”等言辭。這是我對翡翠直播的第一印象。

後來做相關報道,我才知道直播賣翡翠早已不是新聞。它始於2016年的中國雲南邊境,隨後兩年迅速風靡翡翠市場。

過去,傳統的珠寶實體店很少打廣告,基本上每個城市都會有一兩個珠寶交易市場,珠寶商有固定的老客戶羣體,生意靠口碑。而直播的出現,幾乎顛覆了多年沿襲下來的生意模式,客羣也被極大打開。

採訪過程中,我接觸到了很多翡翠商。有家傳幾代的翡翠世家,有走出農村、異國淘金又回國創業的翡翠新貴,也有十幾歲離鄉背井當學徒、從手藝人做到直播團隊老闆的勵志人物。

我很好奇,他們怎麼看待直播賣翡翠之風盛行。接觸下來的一個感覺是,這行的“老人”不崇尚直播賣翡翠,就算爲了生計而做,內心仍有掙扎。

一位從商十數年的翡翠商人,在直播上賣了3年翡翠,卻對直播風氣痛心疾首。他告訴我,2017年的瑞麗直播賣貨賣瘋了,陌陌、NOW、六間房、石榴、內涵段子等第三方直播平臺都在賣翡翠。

那兩年,數萬人湧入翡翠行業,只爲尋求一夜暴富的神話。他告訴我,一對夫妻以10萬元本金起家,租場地、買料子,半年內靠翡翠直播掙了200萬,然後金盆洗手,改開超市去了。

“他們‘殺’了很多客戶。”他說。“殺客戶”,打個比方,就是把那種丟在大街上沒人要的爛石頭,都當成翡翠賣。“掙這種昧心錢,怕有人來找麻煩,所以索性不幹了。”

他在日記裏記下了當年直播的瘋狂,“……我去看到的不是商機,是危機!滿市場的90後,滿市場的方言口音,假扮貨主拙劣的演技!這樣市場要被搞死!”

直播的新人們搶佔了先機,雖然沒有過硬的專業技能,卻佔據了市場流量的入口,正經做翡翠生意的傳統商家,生存空間反而被擠壓。

2017年,他也開始直播賣貨,兩個月賣了5噸料子,後來平臺截流,當時的平臺自己另做了一個玉石直播平臺,抬高門檻,抽傭25%,不給以前的主播導入流量了。他就改做淘寶直播。“沒想過做救世主,我就想着幹!幹!實體生意都那麼差了,再不幹就真被拍死在沙灘上了!”

生意有了轉機,但直播這種形式始終是他的心結:主播素質差、貨品魚龍混雜、直播間套路多……這並不是他所期望的爲行業客戶服務的專業直播。

另一位翡翠商、同時也是直播團隊老闆告訴我,此前他和一位七十多歲的北京玉石老師傅喝茶,老師傅表示不接受直播。“他說,‘你們把玉石文化,本來很高大上的一個東西,現在天天在這裏200元、80元的賣’。”

“我內心深處是接受他的說法的。”他說,“但對於我們商人來說,要喫這碗飯,只有這樣賣,我們才能夠活下去。沒辦法,大勢所趨。”

大勢所趨。從電商、微商到直播,幾乎所有實體經濟都無法逃過互聯網的洗牌。

相對於傳統翡翠行業的高門檻、隱祕的價格,直播打開了其想象不到的大衆消費空間,撕開了下沉市場的口子,把這個曾經作爲奢侈品存在的玉石拉到了貼近地面的高度。

曾經,翡翠的價格一般人看不懂,買賣時也不輕易談,賣家有主導權,但是在直播的燈光下,這些價格被吆喝出來、拿出了賣菜的架勢。吆喝當中,市場價格被平抑了。被剝奪了定價的主導權,恐怕也是傳統商人痛感的一個來源。

其實無論身處其中的人們是否喜歡,市場在新技術的催生下,都會按照自身的邏輯去發展、演變出新的供需關係和價格。隨着最初的慌亂過去,秩序終究會浮出水面。

****記者 敬奕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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