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當時的馮夢龍屬於落魄才子,非富非貴,除了廉價的溫柔,就只剩下一顆非侯慧卿不娶的心。侯慧卿早已厭倦了倚門賣笑生涯,只希望馮夢龍爲他贖身,從此相夫教子過好每一個屬於他們的日子,一起看月華戲水,採晨光暖暖。

都道有情人終成眷屬,但實際上,彼岸成花的愛情,幽居在長生殿外的更多。一路古今,多少殤別被悽美成無奈,又化作了山水行程,憐世頌歌?

原以爲,敗給現實的只有普通人,但這裏有一位才冠江南的文豪,卻也是因囊中羞澀,最後被迫演繹出了一首無言的結局——馮夢龍,一生爲愛終不悔。

驚鴻一瞥馮夢龍

馮夢龍:出生於晚明期間的蘇州(1574~1646),多才多藝。精通小說、戲曲、民歌、牌經、酒令、歷史無所不通,才華驚世,被晚明文士譽爲"當世第一"。其流傳至今作品類包括:小說類、講史類,民歌類、散曲詩集類、時事類、應舉類、詞譜類10餘種。

你可以不知道"三言"(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恆言),不可能不知道《東周列國志》和《雙雄記》。這些也可以不知道,但一定知道《杜十娘》、《白蛇傳》、《千里送京娘》吧?這些家喻戶曉,影響力巨大的作品,都是出自這位文豪之手。

情深緣淺不得已,真情總被現實拋。侯慧卿——馮夢龍心中一生的痛

20歲時,才華橫溢的馮夢龍應試奪取童生,而後,一心希望鄉試蟾宮折桂的他,卻屢屢折戟沉沙,再考不中。苦悶中,他借酒澆愁,放縱不羈懷才不遇的神經。

當時蘇州青樓的女子大多都品貌才藝兼具,可不是普通的煙花柳巷流鶯,既善解人意又風情萬種。溫柔鄉里,才子落魄的心靈得到了很大慰藉。

雖是青樓摘花客,但他卻沒有像別的文人狎妓那樣,以玩弄女性爲目的。而是與宋代那個婉約派詞宗柳永心態差不多,處處以尊重和理解與與姐姐們相處,並把志趣相投者視爲知己。

一場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獨我癡。

沒想到,在這裏,他會遇到自己前世的緣,今生的劫。

從此,才子靈魂的傷痛,開始爲這個叫侯慧卿女子所生。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哪怕最後他撕心裂肺喊出"早知這般冤債,誰敢惹",也沒有逃脫一生相思苦。

侯慧卿當時在蘇州青樓的名氣很大,想必也擁有着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殺傷力。否則又怎會讓才華落雪的馮夢龍傻傻狂、癡癡笑,一夢一醒只爲伊?除秀外,慧中估計也是麗人必不可少的標配,且見識卓絕。

試問,這樣的女子,誰又願意愧負遇見?"你的愛像火苗,把我的心燃燒……"紅粉蘿帳,才子一遍一遍吟唱,寄心爲媒,魚尺情愫。滾燙出無數錦繡華章。甚至讓草藥(馮夢龍曾是醫生)都起伏出了情感:

你說我,負了心,無憑之枳實。激得我蹬穿了地骨皮。願對威靈仙發下盟誓。細辛將奴想,厚朴你自知,莫把我情書當做破故紙。想人蔘最是離別恨,只爲甘草口口甜哄到如今。黃連心苦口心爲伊耽擱,白芷兒寫不盡離別情字。囑付使君子,切莫作負恩人。你果是半夏當歸也,我情願做天南星徹夜等。

這首詩裏,14個藥名躍然紙上,情思、情愫糾葛纏綿,彷彿要熬成濃濃的湯,與心愛之人一飲千年,永世纏綿於沉香亭北。

但,沒有現實支撐的夢想又怎經得起風驟雨狂?

侯慧卿早已厭倦了倚門賣笑生涯,只希望馮夢龍爲他贖身,從此相夫教子過好每一個屬於他們的日子,一起看月華戲水,採晨光暖暖。馮夢龍又何嘗不想,尤其是在看到心愛女人與其他男人逢場作戲時更是心如刀絞。

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一條路——贖身。但按晚明名妓身價,要爲侯慧卿贖身最低也得白銀千兩。這筆錢不僅在晚明,就算當下也屬於天文數字,普通人又怎麼拿得出?當時的馮夢龍屬於落魄才子,非富非貴,除了廉價的溫柔,就只剩下一顆非侯慧卿不娶的心。

於是他讓她等。一天天一月月過去,春歸閣樓,天渺渺,海闊闊,湮沒了似水流年,盼老了雲翅雁影。

馮夢龍還是拿不出這筆錢。他告訴她一定會有辦法。但她知道,他沒有辦法,拿不出這筆錢。

她越來越怕,怕是自己命運和那些望穿秋水也沒有被贖身的姐妹一樣,最後香消玉隕。"黃葉地,碧雲天,北雁南飛……"琵琶聲裏,侯慧清潸然淚下。她再不想要這種沒有結果的愛情,一個"等"字,又怎能支撐起整個內心世界?

侯慧卿和一個能出得起錢的富商走了。從此天涯,今生不會再見,來生也不會相逢!淚雨分割眼簾,馮夢龍爲自己的失敗和無能痛悔了整整一生。

最狼狽的歲月裏,邂逅最愛的人,是殘忍的幸福

他失聲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淚把心塗染:"情深緣淺,攀不上嬌嬌美眷。"大病一場。

誰的錯?當愛情遭遇現實,沒有人想放棄?想低頭?可又不得不低頭 ,不得不放棄。是生活的無奈,壓斷了愛最後一根挺立的神經,迫使它不得不跪下。

病癒後,馮路夢龍再沒踏過青樓一步。心已死,情已灰。所有憤世嫉俗都成了創作源泉,並以侯慧卿爲原型,寫下大量愛情散曲,形成了自己第一個創作高峯。

她離開一週年時,他爲她寫道:"年年有端二,歲歲無慧卿。"365個日子裏,他日日夜夜痛徹心扉。多少孤枕難眠夜,心靈被扯碎丟進無邊無際荒原。

馮夢龍的一生,歷經亂世又情路坎坷,終不得志?直到57歲才考上了貢生。愛恨離愁,家國亂世,厚重的人生積澱讓他始終處於感悟中,詩詞曲藝小說歷史從此無不在筆端綻放,最終成爲一部部、一曲曲、一首首千古絕唱。

清順治三年,一個桃紅李白的春天。馮夢龍躺在牀上,又想起了她。

他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是否瘦了。更不知道她是否也像他一樣,在生命盡頭,還細數那些沾滿露水的歡笑。

他笑着閉上了眼睛,死在了對她的回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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