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其二,襲人和林黛玉,是賈寶玉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子。這自然不是襲人關心林黛玉,而是賈寶玉說的:“他和林妹妹是一日,所以他記得”。

在第六十二回,賈寶玉生日當天,衆人發現這一天竟然是幾個人的生日,除了賈寶玉這位“花王”,還有才色雙全的薛寶琴,淡雅寧靜的邢岫煙,以及機敏善良的平兒姑娘,此外,在後來王夫人攆走四兒時,我們還知道還有這位小丫頭的生日與寶玉是同一天。

算下來,賈府幾百號人中,就有五個人同一天生日!難怪探春連連稱巧,期間順帶數了下每個月中是誰人生日,從一月算到三月,獨獨二月沒人。

這時一旁的襲人笑道:

“二月十二是林姑娘,怎麼沒人?就只不是咱家的人。”

探春都忽略了林黛玉的生日,襲人爲何會記得這麼勞呢?這自然不是襲人關心林黛玉,而是賈寶玉說的:“他和林妹妹是一日,所以他記得”

林黛玉的生日二月十二,是花朝節,清人潘榮陛所撰的《帝京歲時紀勝》中有載:

“二月十二日,傳爲花王誕日,曰花朝,幽人韻士,賦詩唱和”;

而在明末吳炳《情郵記》第三十六出《蒲徽》中亦曰:

“我洞庭山上專出花果,故奉祀花王爺爺,老倌,你還不曾見二月十二日百花生日,男婦大小,分擠不開,比似今日更十分熱鬧哩!”

所以,這花朝節是蘇州地區的節日,而林黛玉正好是蘇州人士,用這個生日,一來暗喻林黛玉是百花之王的身份,二來暗示林黛玉這位寄人籬下的孤女欲歸蘇州而無家,再適合不過了。

可是,明明是暗合林黛玉身份和命運的生日,怎麼還有人與她同一天?這也還罷了,爲何偏偏是襲人?

略諳《紅樓夢》者皆知,雖然林黛玉對襲人,是友好而信賴的。但是襲人對林黛玉,卻是鄙夷而憎惡的。

最明顯的一處,便是第三十二回在怡紅院,襲人和湘雲閒談時,求史湘雲幫自己做個針線,史湘雲因不滿林黛玉鉸斷自己爲寶玉做的扇套,賭氣稱讓林黛玉做去,襲人便道:

“他了不做呢,繞這麼着,老太太還怕他勞碌着了,舊年好一年的功夫才做一個香袋,今年半年還沒見拿過針線呢。”

襲人一個奴才,非議主子那就是犯了大忌,按規矩可能要遭受皮肉之苦的,可是因爲太討厭林黛玉,導致襲人都失了分寸。

更有後來爲了抬高薛寶釵的“有涵養”,襲人還揪出林黛玉來狠狠踩了一腳:

“幸而是寶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鬧到怎麼樣,哭的怎麼樣呢。提起這個話來,真真的寶姑娘叫人敬重”

襲人對林黛玉的厭惡,於斯可見一斑!

而除了襲人討厭林黛玉,在她們身上,完全找不到相似的地方。性情上襲人含蓄蘊藉,黛玉風流高傲;品性上黛玉直爽超逸,襲人柔奸內斂;更別提才情和容貌上襲人根本不配與林黛玉比較。

可是,這麼迥異的兩個人,爲何作者卻偏偏安排她們同一天生日呢?

首先可以肯定,襲人無論哪方面來說,都夠不着“百花之王”二字,與蘇州二字更毫無瓜葛。那麼她憑什麼?無非幾個緣故:

其一,襲人姓花。

在第三回,文中便介紹,這位當初叫做“珍珠”的丫頭,被賈母與了賈寶玉後,因其姓花,便被賈寶玉依“花氣襲人知晝暖”一詩更名“花襲人”,有意思的是,這花襲人三字,如果按照“風月寶鑑”的正確看法,反過來看,那就是“人襲花”!襲,襲擊的意思,攻其不備,出其不意。而大觀園的一衆女兒,都是花,所以這名字是否在暗示襲人背後暗算其他女子呢?

更有襲人原名珍珠,賈寶玉曾說過:“沾染了男人氣味”的女子,多從珍珠變成死魚眼睛,正好襲人沾染過男人的氣味。那這改掉的珍珠,不正意味着襲人已經不是清潔女兒,而是死魚眼睛了嗎?

當然,這自然不是賈寶玉的意思,而是作者藉此讓讀者自己去意會罷了。就像賈寶玉踢中襲人的那一“窩心腳”,當然不是賈寶玉的本意,而是作者在暗中替賈寶玉出一口氣,畢竟,襲人後來在王夫人面前中傷林黛玉,賈寶玉若知道,豈止是一腳能解氣的?

其二,襲人和林黛玉,是賈寶玉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子。

賈寶玉大約十歲時,神遊太虛幻境後,當夜便偷試了夢中警幻仙子所訓之事,對象就是花襲人。自此,賈寶玉便視襲人與別個不同,而在後面許多細節裏,我們可以斷定襲人和賈寶玉常有狎暱,所以,襲人是與賈寶玉有肌膚之親的第一個女子,她代表了賈寶玉的肌膚慾望之求。而林黛玉呢?與賈寶玉心心相印,性情相投,但卻發乎情止乎禮,堪謂精神戀愛之典範,所以林黛玉代表了賈寶玉的精神需求。

一個是世俗的生理滿足對象,一個是超逸的精神滿足對象,襲人和林黛玉,是賈寶玉心中最佳妻妾人選。所以在第七十八回,在晴雯、芳官、司棋等人被攆,迎春嫁人後,賈寶玉失魂落魄,垂頭喪氣,他如此想到:

“大約園中之人不久都要散的了。縱生煩惱,也無濟於事。不如還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回來還是和襲人廝混,只這兩三個人,只怕還是同死同歸的。”

賈寶玉對林黛玉用的是“相伴”一詞,對襲人則用“廝混”二字,一個敬重,一個輕佻,由此亦能見到,襲人和林黛玉在賈寶玉心中,分別是怎樣的形象存在了。

最後,便是藉此起到推動情節的作用。

探春說完大家的生日後,無人注意到林黛玉的生日在二月份,如果不是襲人和她同一天,想必襲人也是不記得的。所以作者借襲人之口說出林黛玉出生於花朝節的事情。顯得行文不那麼呆板。

此外,襲人在說出林黛玉生日後,又加了一句:“只是不是咱們家的人。”就讓情節起了波瀾。因爲自黛玉進府,衆人便將其視爲榮府中人了,且不說賈母將其與賈寶玉同等對待,就連在提到自己家姑娘時,黛玉亦被放在其中的,譬如它曾說過:“我們家四位女孩子,論起來都不如寶丫頭。”,這四位女孩自然不包括後宮的皇妃賈元春,而是林黛玉。

此外,榮府的管家王熙鳳,亦將林黛玉視爲自家人,這在抄檢大觀園時就能看出。

可是,主子們認爲的自己家人,在襲人眼中卻不是“我們家”的,可知襲人對林黛玉的排斥到了何種地步。顯然,這話在賈寶玉聽來是非常刺耳的,那麼日後賈寶玉對襲人,當然就疏遠了,所以在後面我們可以看到,賈寶玉在做許多事時,已經開始揹着襲人進行了。這種變化非常的微妙,也正是由種種細節去推動的。

所以,花襲人雖然和林黛玉同一天生日,但是並非與林黛玉有任何 粘帶 ,反而是襲人明裏暗裏對林黛玉有所詆譭和排斥,正應證了她是“人襲花”的事實,畢竟,林黛玉就是百花之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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