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六一兒童節。

6年前的今天,我們走近杭州學軍小學六(1)班的同學。

很多家長在得知別人家的孩子在學軍小學(求智校區)讀書時,往往會意味深長地點點頭,那背後有兩層意思:一是羨慕。進了學軍小學,就能直升十三中,按現在同民同招下說法就是,妥妥的“雙優學區”;二是“嫉妒”。那一帶的學區房,是杭州市區範圍內平均單價最貴的。

6年來,記錄下他們的升學軌跡和初、高中生活,陪伴他們從少兒到少年。今年他們要高考了。

6年前孩子們畢業時

原本,再過6天便是高考日。兩個月前,教育部官宣:今年高考延期一個月。

這屆參加高考的孩子,多數都是2002年或2003年出生的孩子,而彼時非典正在全國範圍內蔓延。

有人說:這屆高三學生是傳奇的一屆。今年以來,應考的突襲還遠不止延期這一項。競賽生、藝考生、留學生……突襲給他們造成了眩暈,像是一場提前來到的考試,考驗着他們應對的能力。

已然長大的18歲少年們,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就如一位同學跟我說的:見證歷史沒什麼大不了的,創造自己的歷史才酷得要死。

六(1)班的畢業約定,班裏的至高榮譽“大力神杯”在全班47位同學中傳遞起來,從學號1號的同學開始,一個個往下傳,每隔一年,交接一次,這樣他們每年都能相聚。圖爲2015年第一次相聚。

【突襲

1月14日,教育部要求今年起不再組織開展高校自主招生工作。從2003年開展至今,自主招生度過了17個年頭,受過追捧,有過爭議,最終落幕。

“我們是順着歷年的政策走的,學校也是,爲之奮鬥了三年,卻在終點突然改變規則。“小涵媽媽告訴我。所以邀約採訪時,她暗暗提醒我,“政策突然調整,他壓力挺大的。“

3年前小涵考進杭二中競賽班,主攻物理。

多年來,北清等國內頂尖高校,通過五大學科競賽國賽及本校組織的各種營及考覈,與這些競賽生約定給予優惠政策錄取,是全國公開的祕密。

這條消息年初發布時,班裏瞬間炸開了鍋。同學們的情緒和發泄在羣裏翻湧。刷着身邊同學的吐槽,小涵也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他意識到,取消自主招生,就意味着競賽生又回到了原本的賽道上,和普通高考生一起比拼。

“這些年主要精力都放在競賽上,應試投入就會少很多。按高考裸分錄取的話,競賽生的優勢就沒有了。”他從未想到,那個從小就嚮往的學校或許因此與自己失之交臂。

原六一班47位同學,28人直升,18人上了民辦,1人去了杭外。

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疫情,玥兒此時也已完成了美術類專業課的全部考試,全身心投入到高考文化課的複習中去。

3月末以來,各藝術類高校紛紛出臺藝考調整方案,校考延期,部分專業取消校考,按統考和高考成績錄取。

“這樣的方式對我們太不友好了。”玥兒告訴我,美術統考的考試方式較爲傳統,一些功底不深的學生突擊幾個月也能取得不錯的成績。而專業強的考生,則把寶押在各大美院自己組織的校考上,“覺得自己憧憬多年的藝術殿堂,可能會有很多不是真正熱愛藝術的人去報考了。”

還有那些計劃留學的,在六(1)班的孩子裏,不算少數。雖然他們當中很多人已經陸續拿到了offer,但難以判斷的全球疫情,難以預料的後續影響,和懸而未知的開學時間,都爲選擇帶來更多糾結。

六(1)班的孩子們,面對這些突襲,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人生軌跡上小幅波動,需要選擇性地進行改變。

博弈

“你成績那麼好,未必夠不上北清啊。“我試圖這樣寬慰小涵時,他的回答是:“可我想學臨牀醫學。”言下之意,如果剛剛夠線,未必爲了名校的名頭去讀一個不喜歡的專業。末了他又補上一句,“那是從小的夢想。”

疫情下看多了醫護人員直面危險,媽媽還以爲兒子會改變想法,沒想到他更堅定了。

那段日子,除了被醫護治病救人的職業天性所感動外,他也有很多自己的思考。比如武漢疫情嚴重,海軍的醫療船,爲什麼不能開過去。他上網檢索相關資料,紮實的物理基礎很快讓他意識到,長江航道的水深不夠,橋洞的淨高也不夠。他繼續想開去:高鐵網絡發達,如果能打造出類似醫療船的醫療列車,讓病人在高鐵上進行隔離和救治呢?

“醫學不光是臨牀治病救人,還有很多科研相關的工作,值得我們去攻破。”小涵很認真地對我說。我也明顯感覺到,聊起醫學,他的聲音都明快起來。

2017年,他們初中畢業升入高中。通過中考和保送進了前三(杭二、學軍、杭高)的有8人(其中杭二中6人),進了傳統前八的有16人,另外再算上蕭山、餘杭、富陽、臨安的學校和幾所重高分校,入學比例達70%。

小孫已經手握7份國外名校的offer,包括她最心儀的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她也知道,爸爸偷偷替她繳了多倫多大學的保證金,希望在目前不明朗的疫情環境下多留個選擇。“可我心心念念那麼久的學校和專業,哪會那麼容易放棄?”

倫敦政經的國際關係是她的首選。去年末申請時,官網上申請要求裏的每一個字她都反覆研讀,光文書就改了六七遍。爸爸問她要不要請中介幫忙,她卻堅持自己來,“文書本來就是很個人化的東西,代寫的,怎能真正代表我?“

羽彤也拿到了倫敦政經的offer,但她還想再等等,“我想學人類學,當法醫,或是考古學,如果有專業更對口的,哪怕學校排名略次一點,也沒關係。就是專業‘錢景‘不好,沒法很快把留學本賺回來了哈哈。“

我問她,那你擔心疫情嗎,如果學校延期開學怎麼辦?(事實上,很多國外高校已經發布延遲半年或一年開學的消息)“那就先找地方實習或兼職。“回答堅定。

這是他們的18歲,獨立思考的18歲。

應對

除夕那天,玥兒迎來了寒假,喘息的時間只有一天。當時的她還未意識到這個本該短暫的假期會因爲一場疫情被無限延長下去,而她在3個月後會出現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拜託趕快開學吧。”

玥兒目前就讀於中國美術學院附屬中學,國美是她必須要抓住的機會。一頭是專業課的練習不能停歇,一頭是文化課的衝刺不敢放鬆。因此,她需要每天畫,交作業給藝術老師,保持畫畫的感覺,畫到凌晨1點多是常有的事情。早上7點醒來後,她又要重新投入到文化課的複習中去。

“班上有個同學,戶口是省外的,連參加浙江統考的機會都沒有。這是他第三年考美院了,這麼一想,我有什麼理由不堅持?“玥兒說。

2018年,孩子們即將升入高二。那一年交接,全班47位同學只到了27人。

但默默放棄的人仍舊不在少數。在小學就擅長舞蹈的小馨,以舞蹈特長生的身份考入高中。思前想後,此時回過頭準備校考網申的資料,成本遠遠大於往常,距離高考只有三四個月了,她不敢再冒這樣的風險。

2月中旬後,年假的氣氛減弱,開學仍舊遙遙無期,學校也開始組織上起了網課。每次上課時,小涵便把自己一個人關在臥室裏,“雖然比學校裏面舒適,但心理壓力反而更大了。”沒有老師的安排和監督,全靠自覺備考,這種情況下往往更容易拉開差距。

但媽媽卻從中看到了兒子的自律和堅持,“每天的學習、鍛鍊他都安排得很好,人雖待在家裏,但跟老師溝通無間,得到了很多幫助。感覺他真的長大了。”

小朱媽媽也很享受宅家期間的親子時光,每天她燒飯,就兒子洗碗,或者交換着勞動,無話不談,相比初中時,兒子一回家就把自己關進房間,真是美好多了。她笑稱:“別人家的網課雞飛狗跳,我們家母慈子孝。雖然兒子成績長進不大,但他的貼心懂事也是一種成長啊。”

這也是記者在採訪中最大的感受:這些一路走來的每一個清晨和黃昏,將共同決定,他們會成爲誰。

我們靜待,所有的好運與驚喜,會眷顧那些在沉默時光認真努力的人。

祝福孩子們!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人名均爲化名)

2019年,最近的一次聚會。

我們跟蹤觀察這個班

6年時間,他們的背後,是一個個家庭,一個個小社會

是我們剛剛經歷的時代。

追蹤這些孩子,也是追問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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