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我便說:“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我從來沒有把天當作地,也沒有把地當成天。

“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

……這裏提出來的大人是“與天地合其德”,與天地的德性相合了;“與日月合其明”,同太陽月亮一樣光明;“與四時合其序”,同四時春夏秋冬的程序一樣分明;“與鬼神合其吉凶”,同鬼神一樣變化不測。這樣的大人,除了聖人、上帝、神仙、佛以外,誰能做到?我曾經對一位前清的舉人說笑,我到了大人的境界。而且理學家說得對,人人都是堯、舜,人人都是聖人,說“天地合其德”,我並沒有把地當成天,天就是天,地就是地,豈不“與天地合其德”?說“與日月合其明”,我也沒有把白天當夜晚,也沒有把夜晚當白天;“四時合其序”,冬天我絕對不穿絲織品衣服,夏天絕對不穿皮襖;“與鬼神合其吉凶”,我不敢去的地方,鬼也不敢去。我說老先生們把聖人搞得太莫名其妙了,事實上人人都是聖人。我說聖人的境界本來也很平凡,可是大家都被文字困住了,把聖人推得太高了,犯了“高推聖境”的毛病,把聖人的境界,故意塑造得太高太呆板了,中國文化的天人合一,就是那麼平凡。

——《易經雜說》

當年我在成都時,曾經和一位宿儒老師,蓬溪樑子彥先生,暢論這個問題。梁先生的學問,是對朱熹的“道問學”和陸象山“尊德性”的調和論者。可是我們經過辯證,他只有說:依子之見如何?我就對他說:如果高推《大學》、《中庸》爲孔門傳承的大學問,那我便可說,《大學》是從《乾卦·文言》引申而來的發揮;《中庸》是從《坤卦·文言》引申而來的闡揚。《坤卦·文言》說:“君子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於四肢,發於事業,美之至也。”梁先生聽了說:你這一說法,真有發前人所未說的見地。只是這樣一來,這個“大人”就很難有了。我說:不然!宋儒們不是主張人人可以爲堯舜嗎?那麼,人人也即是“大人”啊!

梁先生被我逼急了,便說:你已經是這樣的境界,達到這樣“大人”的學養嗎?我說:豈止我而已,你梁先生也是如此。他說:請你詳說之。我便說:“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我從來沒有把天當作地,也沒有把地當成天。上面是天,足踏是地,誰說不合其德呢!“與日月合其明”,我從來沒有晝夜顛倒,把夜裏當白天啊!“與四時合其序”,我不會夏天穿皮袍,冬天穿單絲的衣服,春暖夏熱,秋涼冬寒,我清楚得很,誰又不合其時序呢!“與鬼神合其吉凶”,誰也相信鬼神的渺茫難知,當然避之大吉,就如孔子也說“敬鬼神而遠之”。趨吉避凶,即使是小孩子,也都自然知道。假使有個東西,生在天地之先,但即有了天地,它也不可以超過天地運行變化的規律之中,除非它另有一個天地。所以說:“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就是有鬼神,鬼神也跳不出天地自然的規律,所以說:“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

我這樣一說,梁先生便離開座位,抓住我的肩膀說:我已年過六十,平生第一次聽到你這樣明白的人倫之道的高論,照你所說,正好說明聖人本來就是一個常人。我太高興了,要向你頂禮。這一下,慌得我趕快扶着他說:我是後生小子,出言狂放,不足爲訓,望老先生見諒,勿怪!勿罪!這一故事就到此爲止,但梁先生從此便到處宣揚我,爲我吹噓。現在回想當年前輩的風範,如今就不容易見到了!

說到這裏,我已經把《大學》裏的“大人”說得很清楚了,如果還不瞭解,勉強下個定義吧!凡有志於學,內養的功夫和外用的知識,皆能達到某一個水準,即稱之做“大人”。至於內養的功夫,外用的知識,要怎麼養,研究下去,自然就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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