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而整部電影的悲劇在於陳識教出的徒弟耿良辰不懂規矩,或者說是不屑去懂規矩。但隨着劇情的演變,徒弟耿良辰意外被武行害死,於是一生受限於規矩的陳識憤而打破規矩,爲徒弟報仇。

電影《師父》是一部非常特別的武俠片,不管是從它的鏡頭語言還是表現形式來看,影片都顯得非同尋常。他沒有武俠片一貫的飛檐走壁,沒有非黑即白的價值觀,沒有特效,甚至沒有慢鏡頭,他給我們重現了一種“舊武俠”電影的感官,卻又拍出了新意。

《師父》講了一個南拳北上的故事。南方小拳種“詠春”傳人陳識想要在天津開館授徒,但受限於一些不成文的規矩,陳識必須先隱姓埋名教出一個徒弟來替他踢館。踢館成功後,徒弟被趕出天津,師父留下開館授徒。但隨着劇情的演變,徒弟耿良辰意外被武行害死,於是一生受限於規矩的陳識憤而打破規矩,爲徒弟報仇。

這部影片算是近些年來武俠片的巔峯之作。電影榮獲了第23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的最佳影片獎,男主廖凡也憑藉此片獲得第31屆中國電影金雞獎的提名。

但在我看來,電影《師父》表面講的是中國武術,其實裏子裏講的卻全是傳統的中國規矩。懂規矩、用規矩、守規矩,再直到打破規矩,這部影片反覆扣緊了“規矩”的概念,顯得深邃而有意境,人生自有規矩。

一、人活一世,首先要“懂規矩”

古希臘哲學家德謨克利特早就說過:凡事都有規矩。

於是身手不凡的陳識來到天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天津武行的頭牌鄭山傲,誠懇的詢問對方在天津開館有什麼規矩?

規矩就兩條,要麼鄭山傲同意陳識開館授徒,但前提是陳識必須教真的;要麼陳識先教個天津本地的徒弟出來,讓徒弟打贏八家武館,然後徒弟遠走天津,師父留下開館。

兩個選擇都很艱難,因爲中國武術的傳承也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師父一生只教兩個徒弟真本領,普通弟子難獲真傳,這叫“留一手”,避免教會了徒弟,餓死師父。這也是中國武術敗落的最大禍根,誰都知道這樣不好,但這就是“規矩”。於是陳識選擇了第二條路,他寧願先浪費數年時間教個徒弟出來。

陳識是懂規矩的,即使他自信憑自己的功夫能打遍全天津的武行,但他知道自己也不能這樣做。因爲天津排外,就算他打倒了所有的武館,後果不光是被全天津的武行排斥,甚至要被全天津的民衆抵制,總之是肯定得不到認可。

而整部電影的悲劇在於陳識教出的徒弟耿良辰不懂規矩,或者說是不屑去懂規矩。

耿良辰踢館成功後,按照規矩來說,輸的武館要在最大的酒樓宴請踢館人,這樣既能顯得武館大氣,又能消弭雙方的怨氣。但年輕氣傲的耿良辰不屑這規矩,把幾大武館師父叫到人聲鼎沸的街頭小巷子裏喝茶湯,任由圍觀羣衆指指點點。

這也是最後那些武館不肯放過耿良辰的重要原因,因爲他不懂規矩。

這樣看來,難道所有的規矩都是壞的嗎?自然不是,欲知平直,則必準繩;欲知方圓,則必規矩。規矩有他存在的重要性和必然性:規矩不立起來,嚴起來,很多問題都會慢慢產生。

費孝通教授曾用“共意權威”來形容規矩,在我們一般的生活領域,往往是“政不下縣”,很多時候無非用法律來約束大家。於是我們實施的是禮法統治,用一種通行於鄉土社會、熟人社會的規則來約束大家,這就是“規矩”。

很多規矩都是約定俗成的,並且有它存在的道理。正如天津街頭打架不能亮鐵器,這一規矩就是爲了約束雙方的底線。

電影中哪怕是那個權力最大的督軍副官,在知道官員參加民間慶典時不能穿官服這一老規矩時,都會老老實實的換上一身便服,這就是“懂規矩”。

每個人都身不由己,想得到想要的東西,那麼必須按照規矩來。

二、活在權威之下,每個人都不自覺地在“守規矩”

懂規矩就要自覺守規矩。

孔子說:“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表明守規矩,既是爲人做事的原則,更是一種追求卓越的境界。

影片中最守規矩的莫過於天津武行的頭牌鄭山傲,爲了百分之百的贏耿良辰,於是他也向陳識學詠春。年近七十的他毫不猶豫就向沒名氣的後輩磕頭拜師,因爲學功夫就要磕頭拜師,這和他的名聲大小無關,他要守這規矩。

眼看武行沒落,鄭山傲明白他們這些師父要是再不教徒弟一些真本領,那麼功夫遲早會成爲歷史,所以這就是他最初想讓陳識在天津教人真本領的原因。但他只敢讓陳識教,自己卻不敢教,因爲他自己還要守着“不教真功夫”的規矩。

以鄒館長爲首的天津武行非常看不慣耿良辰的傲慢,但他們最多也只能把耿良辰趕出天津,打傷而不能致殘,更不能趕盡殺絕,因爲他們也要守規矩。

耿良辰在街頭被欺負,昔日的腳行兄弟剛抄傢伙,就被領頭的訓了回去,因爲照規矩耿良辰已經不是腳行的人了,他們沒有理由去幫忙。

整部電影的所有人都在恪守着“規矩”二字,不敢有絲毫逾越,因爲規矩即代表着權威。

德國思想家馬克斯·韋伯對權威有着不一樣的理解,他從意識形態上把權威分爲傳統的權威、領袖的權威和法理的權威三種類型。《師父》影片背景在1930年左右,這正是中國的工業文明取代農業文明的關鍵時期,也正是法理權威代替傳統權威的重要節點。

在這一節點上,傳統權威漸漸遭到質疑。鄭山傲竟然發現一個普普通通白俄女人的舞步,肌肉運用之妙近乎拳理。這意味着以“功夫”建立的傳統權威漸漸會失掉它的“權威性”,再加上槍炮的興起,軍閥林立,武行已經沒了其過往的權威,那麼圍繞它建立起的規矩自然就顯得有些落伍。

《師父》這部電影規矩中套着規矩,每個人都想打破這落伍的規矩,但偏偏又不自覺地在守護着這規矩,也就導致了一個全盤皆輸的僵局。

三、那個“打破規矩”的人,終將會出現

那麼,是什麼原因讓曾經恪守着規矩的陳識變得“不守規矩”了呢?

顯然是因爲他的徒弟耿良辰的意外死亡,耿良辰的死亡對陳識來說是個毀滅性的打擊,讓陳識陷入了無比自責的情緒當中。

於情理來說,“師父”在當時更具有強烈的感情色彩,所謂“一日爲師,終生爲父”。在傳統社會中,“父”具有被仰視、遵從的特殊地位。孔孟之道講究“天地君親師”,可見師父在很多時候,地位等同於父母。

而陳識對耿良辰的意外死亡卻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他一早就知道耿良辰要被趕出天津,但爲了自己能在天津開武館,他偷偷策劃了這一切。按他的說法“毀掉一個天才,挽救整個門派”,這個生意是值得的。

直到耿良辰意外死亡,陳識才後悔莫矣,他在開館的當日一邊流淚,一邊喃喃道:我不配當他的師父。當

情感大過“規矩”,也就有了打破規矩的勇氣。

另一方面,耿良辰的意外死亡也意味着陳識這一門派的沒落。別忘了最初的那個守祕誓言:一生至多教兩個真傳弟子。陳識剛來天津時教了一個真傳弟子,遇到耿良辰這個天才後就把那個弟子趕走了,耿良辰是他的第二個真傳弟子。

這代表着陳識從此不能再收真傳弟子,他的一身絕技也不能再傳承下去。而當初南拳北上,本就是爲了要把師父留下的這一門派發揚光大,現在徒弟死去,相當於他花費數年時間精心策劃的一切都將煙消雲散,那麼還留在天津做什麼呢,也就有了打破規矩的理由。

《師父》中的人物性格非常有意思,每個人都不是好人,但每個人又都不是壞人。陳識利用徒弟踢館是壞,但若他心再狠一點,他本可以不去報仇;天津衆武行逼迫耿良辰離開天津是壞,但若他們再小人一點,也沒那麼多麻煩;一切麻煩的根源在於耿良辰不乖乖認命離開天津,若耿良辰守規矩,那麼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只是,自始至終都不懂這些規矩的耿良辰又有什麼錯呢?他也必須恪守着自己的規矩,18歲那年父母帶着弟弟妹妹遠赴東北開荒,整個家族僅剩他一個人在天津,所以他也有不能離開天津的理由。

一層層規矩束縛着當中的每一個人,他們組成一個個悖論,在這悖論當中互相掙扎,尋求解脫,然後等待着陳識這個打破規矩的人出現。

四、中國人的中庸之道,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的

談起規矩,總是有人要把所有的“舊規矩”妖魔化。韓寒就曾說過:人類之所以悲哀,就是有太多的規矩。

但在看來,無論今後時代再怎麼變遷,很多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我們就該去遵守:進門有規矩,出門有規矩,喫飯有規矩,待人有規矩。這些規矩早已成爲我們生活的一部分,我們沒理由去排斥他們。

而對於一些“落伍”的規矩,首先我們要正確的去看待它們。很多社會意識的形成本身具有其獨立性,這種獨立性會延緩或滯後於社會存在的變化,即文化墮距。

文化墮距是指社會變遷過程中,文化集叢中的一部分落後於其他部分而呈現呆滯的現象。亦稱文化滯後或文化落後。文化的兩個或多個部分,由於變化的時間和程度不一致,導致彼此間的協調性降低。

這種“落伍”規矩的存在是當前所有社會都會遭遇的問題,我們不應該一刀切的去盲目反對。而應該稍微有點耐心,等待“良好的規則和規則意識”的建立,那樣新規矩就能自然而然的取代舊規矩。

我佩服那些敢於打破規矩的人,但不建議所有的人都去嘗試打破規矩。因爲能打破規矩的前提是充分的理解規矩,發現規矩的侷限所在,提出全新的規矩來代替舊規矩。而沒有能力解決卻去盲目破壞規矩的人,造成的後果只會比那些墨守成規的人要更嚴重。

總而言之,你要明白的一點是,不遵守那些約定俗成的規矩,往往很容易被一個社交圈子所排斥。你真的做好被排斥的心理準備了嗎?

於我看來,凡事皆可中庸,既不明確反對也不墨守成規。我們不能完全被規矩所束縛,但也不能完全不講規矩。正如我所信奉的理念:做人要圓滑,但不能有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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