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史上曾出現過四大神祕的政治讖言,讖言常有以荒腔走板的歌謠形式,傳之於市井,影響於廟堂。更加神奇的是,這些毫無根據的預言,竟然全部應驗。所以,古代的帝王,寧可錯殺三千,不敢放過一個,常以厲兵秣馬的殺伐把預言消滅在萌芽中。

北周末年,大丞相楊堅奪取政權,建立大隋。在位期間,楊堅銳意改革,終成"開皇之治"的局面。楊堅去世,傳位於楊廣,史稱隋煬帝。當時有李渾家族勢力很大,遭楊廣猜忌。恰好,有方士安伽陀進言:"李氏當爲天子"。方士兇戾,竟然勸說隋帝盡誅天下李姓之人。楊廣剛剛即位,還不敢大開殺戒,便因勢利導,藉此機抹殺李渾家族。

雖然眼中釘被拔掉,但是李氏得天下的讖言反而有春風吹又生的勢頭。讖言變成更加加具象的歌謠,再次顯現於江湖。歌謠名曰《桃李章》,街上玩耍的頑童更喜歡稱其爲《桃花落,梨花開》,歌詞挺玄乎的,小孩自然是不解其意。據《資治通鑑》所載,歌詞全文爲:"桃李子,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裏。勿浪語,誰道許!"

1,昏君不等於傻瓜,楊廣獨具慧眼,竟然識得讖言所應驗之人

歌謠當然也傳到隋煬帝耳邊。楊廣是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昏君,但是昏君不等於傻瓜。實際上,楊廣很聰明且有才情,他文采斐然,有《飲馬長城窟行》等詩篇傳世。身爲一個皇帝,楊廣眼光毒辣,是不可多得的政治奇才。

楊廣有次視察禁軍,看到一個青年,青年皮膚黝黑,其貌不揚,卻很有神采。楊廣便對臣子說:"這個皮膚黑黑的青年,眼中有光,和常人不同,不要再讓他擔任我的警衛。"這個青年名字叫李密,之後被廣泛認爲乃《桃李章》所應之人,當時卻只是區區路人甲,楊廣只消一眼,便斷定他非池中之物,其慧眼識人的能力,果然非同小可。

楊廣是帝王,於親情上,卻是薄情寡義之人。即位之初,所殺掉的李渾家族中,包括他的外甥女宇文娥英。隋煬帝和姐姐關係很好,姐姐沒有兒子,很是疼愛這個唯一的女兒。臨死之前,姐姐曾經託孤於楊廣,讓他好生照顧宇文娥英。楊廣滿口答應,反手就毒死了他的外甥女。

楊廣的表兄弟相貌奇異,儀表堂堂,姓名又出現在《桃李章》中。楊廣因此又起了殺心,他把表弟調到身邊,嚴加防範。表弟因爲患病,沒有按時覲見,楊廣便對嬪妃說:"既然患病,他會不會死?"皇帝金口一言,弦外之音,臣下一聽便知。他的表弟嚇得肝膽俱碎,只得以"縱酒納賄"的方式自我掩飾。隋煬帝的這個親戚名曰李淵,他將是親手埋葬隋王朝的掘土之人。

隋煬帝有眼光發現隱患,卻沒有能力消除,這也是他的性格使然。楊廣極度自負,便容不下真正有能力的人物。李密有大志,楊廣沒有想着爲己所用,反而要藏匿抹殺,最後李密稱病辭職,不和外界來往,楊廣就鬆了口氣,從此不再過問。李淵儀表非常,很得人心,通過自毀的方式也能麻痹楊廣。楊廣之單純與自負,也可見一斑。

2,李密雖有大才,本性傲慢,終與天下的主人失之交臂

一個叫李玄英的鄉野讀書人,最好尋章摘句。他走遍天下所有造反的隊伍,只爲了尋找那個"天選之子"。他要找的人,就是昔年的警衛李密。

李密來自於落寞的貴族家庭,他擅長自我表現,曾經騎着黃牛,在牛背上讀《漢書》,李密的勤奮,使他成爲"感動隋唐傑出人物"的魁首。李密極有人格魅力,與顯赫門楣的貴族交,他能不卑不亢,隋朝開工功臣的兒子看不起他,李密說道:"震懾敵人,決勝千里,我不如你;集結天下英傑才俊,各申其用,你不如我。你豈能依恃官階,辱沒天下的大丈夫?"貴族不覺啞然,從此更加敬佩李密。與窮苦百姓交往,李密懂得折節下士,不惜散盡錢財,所以他極有聲望。

李密參加叛亂,不幸失敗,碾轉逃亡於州縣之間,忍饑受餓,甚至靠樹皮充飢。最後投奔於翟讓的起義軍,恰似龍投大海,虎奔高山。

李玄英一路尾隨李密,終於找到他,李玄英來往奔波是爲了告訴李密一個驚天祕密:"他就是那個能接收大隋王朝天下的人。"李玄英一五一十的解釋道:"桃李子",指的是"李"字;"宛轉花園裏",指當今天子,巡幸揚州,再無歸來之日;"勿浪語,誰道許",意思是不要亂說話,代指的就是"密"字。綜上所述,李密乃是未來天下的主人。

史書上沒有寫李密聽罷這些的具體反應,但是他在火併翟讓,成爲起義軍的實際領導人之後,開始沾沾自喜,不再體恤部屬,所以他的確是有點飄了。

李密和楊廣一樣,都是極聰明之人。他也有聰明人的通病,就是目中無人。李密成爲一方諸侯後,與唐王李淵分庭抗禮。當時,李淵想召喚李密,李密自覺兵強馬壯,便不願甘居人下,便寫信給李淵:"你我本是同姓,而今我受四海英雄厚愛,理應被推爲盟主,希望你能熱心提攜。"李淵當時全力對付關中,不敢與他決裂,只能回信認慫。李淵回信說:"我已經是五十歲的糟老頭了,志氣早已磨損,而你恰英雄少年。擁戴您就好比是攀龍附鳳,衆望所歸,希望老弟你能順應《桃李章》的預言,早日安定天下。"李密看到回信後,十分高興,得意之餘,命令手下傳閱信件。

這件事發生在公元616年,時年李淵51歲,李密僅35歲,真可謂是風華正茂意氣當年。但是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老獵人,李密最後被李淵所殺,他終究不是《桃李歌》所應驗之人。

3,笑到最後之人,纔是天下的主人,李淵的隱忍終得回報

《桃李歌》另一個所指之人,就是李淵。李淵出身名門,祖父李虎乃西魏的佐命功臣,是"八柱國"之一。李淵的父親娶了北周皇帝的女兒,家世顯赫一時無兩。據《舊唐書》所載,少年的李淵倜儻豁達,任性直率,更難得的是,身爲貴族,他卻毫無驕矜之氣。有個叫史世良的善面之人,曾經給李淵相面說:"公骨法非常,必爲人主。"這也算是《桃李章》的β版本。

身爲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李淵也很有人格魅力。他有容人雅量,昔年李密的部下,譬如秦瓊、徐世績等人,拋棄舊主前來投奔,李淵能不計前嫌,誠心接納。

比之於楊廣李密,李淵還有顯而易見的優點,他更懂得藏匿之道。所謂潛龍在淵,騰必九天。楊廣李密顯然不懂得這些。楊廣身爲天子,富有四海,便睥睨天下,視百姓如草芥。楊廣是漢武帝的暴力值MAX無限放大版,他睚眥必報,發動戰爭毫無節制,終於把整個天下拖垮。

李密也是非常人也,極度聰明,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五代時期的史學家劉昫,把李密比之於霸王項羽。但是李密比項羽,驕傲自負略有所餘,文才武略稍顯不足。所以,項羽興兵五年,統一全國;李密兵連禍結,大小數百戰,卻不能攻克東都。

李淵則是前無古人的人物,他是一條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當別人還在政治舞臺上盡情釋放時,李淵選擇了隱忍,李密楊廣謝幕之時,便是他奪取天下之機。

李淵還有一個更大的優勢,他有一個好兒子。李密臣服於唐朝,曾經有機會見到秦王李世民。李密一向自負智慧謀略,哪怕面對李淵,也掩飾不住傲慢之色。但是初見李世民,他便震驚不已,李密知道天下再也不可能是他的了,李密私下對大將殷開山說道:"(李世民)真英主也!不如是,何以定禍亂乎!"

至此,《桃李章》的謎底終於被全部揭露。"桃李子"並不是單指一人,而是指李淵父子兩個;"桃"字是"陶"的諧音,陶乃是堯帝的別稱,上古堯帝又被稱爲陶唐氏,李淵恰好被封爲唐國公。所以,李淵父子能得天下的預言是沒跑了。這個讖言也真是貼心,連李淵的國號,都提前擬定好了。

綜上,依據這則預言,李淵父子能得到天下,也算是順理成章了。

4,歷史最愛開玩笑,李仲文用生命蹭熱度,最終引來殺身之禍

但是,你以爲故事就這樣結束了嗎?歷史比小說還有趣,古往今來,從來不會缺的,就是跳樑小醜。

雖然天下大勢合久必分,但是在合之初期,通常不容易分。唐朝建立初期,卻有一個喫錯藥的,覺得《桃李章》所應驗之人,就是他自己,強如李淵父子,也不過是開胃小菜,他纔是最後的正餐。

緊接着,一個聖僧恰到好處的閃亮登場。史書由勝利者書寫,《資治通鑑》把此僧定性爲"妖僧",僧人的法號叫志覺,他說自己觀李仲文此人,周身有五色光,且身旁有天狗守護。聽完此言,李仲文表示他自己都信了。一般的讖語預言都是某事應驗某人,李仲文也是夠拼的,他反其意而用之,先假定自己是天選之子,然後特意娶陶姓女子爲妻,用實際行動去應驗讖言。

李仲文何許人也?昔年追隨李淵反隋,有其志卻無其才。公元619年,隋末軍閥入侵併州,李仲文不能守,被打的全軍覆沒。次年,突厥再次突襲幷州,在中原燒殺搶掠,奪走美婦人無數,李仲文竟不敢出面制止。

幹啥啥不行,貪污第一名,李仲文任幷州最高長官,沒有能力保護人民的安危,卻不忘貪贓枉法,從此李仲文更加出名。

他也知道,造反叛亂,自己能力可能不夠,於是又打起當賣國賊的主意。他不顧國仇家恨,腆着臉百般獻媚突厥可汗,突厥可汗也大喇喇許諾,事成之後,封李仲文爲"南面可汗",反正口頭封官又不會掉一塊肉。

事實證明,以上種種不過是李仲文的意淫罷了。李淵甚至沒有大動干戈,興兵平叛,他派了三個高官審問李仲文,結果罪名全部坐實。李淵也懶得理他,大手一揮,就把李仲文處死了。

李仲文是上天開的一個玩笑;安伽陀、李玄英等人,在史書上也僅出場一次,充其量算是讖言的小小注解;楊廣、李密和李淵,是笑傲天下,左右局勢的關鍵人物。可是,放到整個歷史的維度,也不過是另一個李仲文罷了。

參考書目:

《新唐書》

《舊唐書》

《資治通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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