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將帥之道籌算於廟堂,然素有不苟規矩之士,居統帥之位,以戰士之姿,衝鋒一線身先士卒;這種模式玩得好可以成就經典,但玩脫了反而會送上自己的人頭。身爲部隊指揮官,現實中不可能“無雙割草”,你要真就自己去打,那叫不務正業!既然這樣,身先士卒在真實的戰爭,特別是近現代戰爭中,還有什麼意義嗎?本章我們就以對法行動中古德里安大將的戰爭經歷來解答這個問題。

身爲第三帝國四大名將之一,古德里安被尊爲“閃電戰他爹”。其既爲德軍裝甲部隊的創始人,從無到有一手創建了德軍裝甲兵種,也是閃電戰理論的奠基人之一;在隨後的戰爭中身先士卒地指揮坦克部隊衝鋒在最前線,取得了一系列輝煌戰果。“曼施坦因計劃”之所以能取得對法作戰的成功,古德里安可謂首功!

在1939年初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德軍對法國固若金湯的馬奇諾防線無可奈何,而英法聯軍似乎也認爲德軍除了重演一戰的施裏芬計劃外別無他法,因此只在馬奇諾防線部署少量兵力,把陸軍主力包括其裝甲師以及在佛蘭德的英國遠征軍都集中部署在馬斯河至英吉利海峽之間面向東北的防線上,以期在未來可能的戰爭中將德軍“反推”回去;直到曼施坦因計劃的提出,似乎才又讓希特勒以及最高統帥部的將軍們看到一絲希望的曙光。計劃被提出來了,但如何去論證與實踐這個方案,最終的突破點應當選擇在哪裏,成了困擾德軍的最後一道難題。而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人物不是別人,正是古德里安。在看過曼施坦因計劃方案原本後,古德里安親赴德法邊境考察,並結合一戰時期對法國地形,軍事理論等方面的瞭解綜合分析,最終把主攻方向確定在了色當至比利時邊境的阿登地區,並對最高統帥部做出了“我們的坦克能通過那裏”的關鍵結論。

1940年5月9日,古德里安率德第19軍及其麾下第2、第1、第10裝甲師重拳出擊與隆美爾部隊一齊穿越阿登森林,完成對馬奇諾防線的突破。在戰爭伊始古德里安便深入基層,力求讓每一位官兵都瞭解其作戰原則——裝甲部隊一旦上路就不要停留,突破阿登地區就等於買下一張直通車票,會一直坐到終點站,而這一次的目標就是英吉利海峽。同時,古德里安放棄了傳統陣地指揮模式,將指揮部搬上裝甲車,同裝甲部隊一起前進,並用車載電臺與前線部隊與後方軍指揮所保持聯絡。這種指揮模式爲古德里安在波蘭戰役中首創(利用機械化裝備的機動性與無線電通訊手段,使得包括古德里安在內的許多德軍將領獲得了更準確,更及時的戰場信息,同時能夠根據這些信息做出更快速,更準確的判斷與決策,這正是閃電戰的精髓之一)。

行至蒙科爾市場,古德里安的第19軍遇到萊因哈特部第6裝甲師師長肯普夫將軍。據古德里安回憶錄記載:他(肯普夫)的部隊在渡過馬斯河後與我部一起到達此地,現在已有第6、第2、第1裝甲師三個師由於迅猛西進而擁堵於此,上級對各軍裝甲部隊之間的分界線並沒有明確劃定,爲能迅速上路我不得不爲各支部隊分配道路以免貽誤戰機。

5月16日,古德里安所部繳獲一份法軍命令,並迅速被傳至正在前線指揮的古大將之手,命令寫道:必須制止德國坦克的肆虐!這份出自甘末林將軍之手的命令讓古德里安意識到法軍抵抗能力已經嚴重引起了其統帥部的不安,必須利用這個敵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機會繼續對其進行出其不意的打擊——“儘管經過一週長途奔襲的德軍裝甲集羣已疲憊不堪,且補給短缺又將步兵甩在了後面,隨時面臨被可能反應過來的敵人包圍的危險”,然而現在,絕不能遲疑,絕不能停止!但緊接着,古德里安就接到了上級“等待步兵援軍到來”的命令。

5月17日,裝甲集羣司令馮·克萊斯特面見古德里安,劈頭蓋臉的將其大罵一頓,指責其已經超越了最高統帥部的意圖。古德里安隨即憤然提出免職請求,後經第12集團軍司令李斯特調解才得以平息。李斯特告訴古德里安:停止命令是陸軍總部下達的,必須執行!但你的部隊可以繼續實施戰鬥偵查,軍指揮室要留在原地。

就這樣,古德里安興高采烈的帶着部隊繼續向前“武裝偵查”,並架設一條電話線連接自己的前進指揮室與後方軍指揮所,這樣就可以避免使用無線電而被陸軍司令部的偵聽部門跟蹤監視了。5月19日晚,第19軍抵達康佈雷–佩羅納-哈姆一線;次日,其麾下第2裝甲師的施皮塔營突破努瓦耶爾成爲第一支到達大西洋沿岸的德軍部隊。古德里安在回憶錄中寫道:現在,曼施坦因的“鐮刀閃擊”計劃已基本完成,北方的英法聯軍與法國本土的聯繫被徹底切斷。對於下一步該怎麼打,最高統帥部陷入了短暫的迷茫。

5月21日,爲了等待上邊的命令白白浪費了一天時間,古德里安藉此機會視察部隊。不過德軍並沒有迷茫太久,當日拂曉,古德里安部便接到了繼續向北推進奪取海峽港口的命令。古大將原本計劃第10裝甲師通過艾丹–聖奧梅爾向敦刻爾克突進、第1裝甲師向加萊推進、第2裝甲師則繼續向布洛捏方向推進,但5月22日6時,裝甲集羣司令部突然令第10裝甲師留作預備隊,於是原計劃只好放棄。古德里安在深入前線對態勢做出仔細分析後認爲接下來的首要任務應是“喫掉”在敦刻爾克被包餃子的英法聯軍,遂改由第1裝甲師與此時由色當開來的“大德意志步兵團”向加萊推進,伺機進攻敦刻爾克。至於上面下達保留預備隊的原因個人認爲很可能是5月20日從阿拉斯牛急跳牆衝出的英軍裝甲部隊給德軍最高統帥部造成的“恐慌”。

據《隆美爾戰時文件》記載:20日,敵異常強大的裝甲力量從已被三面包圍的阿拉斯衝出,對第六、第七步兵團以及還未參加過戰鬥的黨衛軍骷髏師造成巨大沖擊,使其在人員與裝備上承受了巨大損失,這種損失甚至比突破德法邊界時還要大上許多倍。而相比人員裝備的損失,這場反擊對德軍決策層造成的影響則更爲嚴重。在戰後檢討1940年戰役的時候,時任A集團軍司令的龍德施泰特元帥曾這樣說道:“從阿拉斯衝出的英軍部隊有一段時間幾乎切斷了我們與前鋒裝甲部隊的聯絡,而步兵軍還被甩在身後很遠的地方,這使我們感到非常害怕。”第四集團軍司令克魯格和A集團軍裝甲集羣司令可萊斯特都對形勢甚爲擔憂,前者堅持一定要等到情況完全弄清楚後才能繼續向西進攻。所以當得知古德里安部向敦刻爾克方向運動後,克萊斯特馬上便將其制止,使得古德里安無法引兵窮追。

5月24日,古德里安與萊因哈特兩軍在距敦刻爾克僅16km的地方接到了元首停止進攻的命令;命令中有這樣一句話:“把敦刻爾克留給空軍,如果佔領加萊遇到困難,也可以把它留給空軍。”然而“如飢似渴”的古德里安怎肯乖乖停下;5月25日晨,當他來到瓦當視察新調配於己部的“阿道夫·希特勒近衛師”時,看到該師正在橫渡阿運河河對岸即爲瓦當山——一個約72米高的小山包,若控制了這一制高點就能控制山下平原地區。在山頂的一座古堡廢墟旁,古德里安找到該師師長迪特里希,當問及其爲何不執行停止進軍的命令時,迪特里希回答“從瓦當山看對面,可一覽無餘,因此斷然決定攻佔瓦當山!”當古德里安看到下級軍官這一自發的抗令行爲時,甚悅,當場批准了該師的行動,且同時將第2裝甲師調來支援其行動。

26日晚些時候,加萊已被古德里安部的“武裝偵察”所攻取並俘虜兩萬英軍(相對來說,法國戰役中英軍的戰鬥意志要比其盟友頑強許多,困守加萊的英國人將不願再戰的法軍殘部、比利時人、荷蘭人關進了地下室,並對德軍的勸降回答“NO”),正當古德里安磨刀霍霍準備再次向敦刻爾克進發的時候,卻又一次遭到了停止行動的命令,於是推進至敦刻爾克城前的古德里安部不得不再一次停止前進,眼巴巴地看着空軍實施攻擊,也眼巴巴地望着聯軍乘坐各種各樣的大小船隻,絡繹不絕地從這個要塞中撤走。一直到當日晚,古大將才終於得到希特勒准許,繼續攻佔敦刻爾克,但爲時已晚,已經無法在戰略上取得一次名副其實的重大勝利!對此古德里安後來曾評價道:“若不是希特勒以及最高統帥部的將軍神經過敏,敦刻爾克早就被我們拿下了!”這句話經後世傳來傳去,卻變成了“希特勒是神經病”。

縱觀整場戰爭中,古德里安總是身先士卒,前進指揮至團級甚至營級陣地,正是這種前進帶給了決策者更清晰的戰場態勢,更明銳的戰場洞察力,同時也能在上級的命令與前線的態勢間做出自己的明確判斷即:中國古兵法中的“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從某種意義上來將身先士卒並不是你要真就自己去打,而是指要深入基礎,對前線與全局做出自己判斷!我想這一點對於指揮官來說無論是在從前的陣地戰,機械化作戰,還是現在的信息化作戰中都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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